三四十年前合肥孩子的童年

作者:黄其海

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刚刚从全民饿饭的三年困难时期所笼罩着的巨大惊悸与恐慌中缓过劲来,农民们的生产生活渐渐的步入了正轨,尽管有极少数贫困户依然是家中没有隔夜粮,父老乡亲的日子依然过得捉襟见肘,与那衣暖食饱的幸福愿景尚且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但是,农民们天性乐观,不仅能吃苦耐劳,也过惯了苦摔苦打的苦日子,当看到孩子们菜色黄巴的小脸上渐渐的回春到健康红润的光泽,他们的笑容灿烂成一朵朵令人心酸的苦菊花,于是投入劳动的热情空前地高涨起来!

但是,清苦的生活依然在继续。

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是熊孩子也是乖乖儿,性情倔强,耿直,但是也胆小怕事,怕老爸的拳脚,怕老妈的责骂。我们男孩子野性十足,每天追逐嬉闹,打玩仗,没有一毫歇时,耍得像只脏猴子。女孩儿相对较斯文,她们不敢贸然陷入到一场混战中,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战。

秋高气爽之时,我们在生产队的花生地里,用砖块瓦碴垒起“七星灶”,倒不是用来“铜壶煮三江”,而是偷摘些花生偷挖些山芋,用来炕花生烤山芋吃,以慰籍一下清贫岁月里煎熬太久缺少油水的肚皮;七月骄阳似火,我们跳进夏天的荷塘,踩鲜藕摘菱角,虽说没有采莲船漾开一池青荷碧波、皴染满眼诗韵浪花,可我们采一片硕大的荷叶遮在头上,遮住了毒热的太阳,启航了诗意的生活。我们把春天的依依杨柳,编织成一条柳叶帽,戴在头上,然后排着队、唱着歌,迈着整齐的步伐,我们个个像意气风发的小军人,像坚强的革命小战士,我们整装待发,枪膛里满是复仇的子弹,要去彻底推毁峒山上那座残存的小鬼孑碉堡,要把小鬼子们统统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

我们都是穷孩子,家徒四壁,境况都好不到哪儿去。我们没有玩过一件像样的玩具,没有洋娃娃,也没有变形金刚,这话也不完全对,可以这么说吧——凡是我们能拿得动的,树枝与树叶,泥土和石子,都是我们的玩具;我们活动的场地也很大,屋前院后,田间地头,林子里山坡上,都是我们玩耍游戏的天地。我们捏泥巴,堆沙子,堆成一座座沙堡,我们捏捏捏,把泥巴搓成一条条,捏成童心懵懂中所期待着的小物件小神奇,放在太阳下面晒,或者干脆把它们拍扁了,揉捏成一些小动物的模样。

还有我们自制的枣木弹弓,粗鄙的木头手枪,以及葱叶笛和竹笛,我们信心满满地把这些翠绿的民间乐器含在唇间,鼓起腮帮使出吃奶的劲吹呀吹……它们都出自于本色的乡土乡水,源自于原色的草本植物。有少数的玩具或附件,还是需要一丁点成本的,比如弹弓的橡皮筋是央求妈妈从下乡卖货郎那儿用鸡胗皮或是牙膏皮换来的,竹笛上那个薄脆的笛膜比较难搞,我们就剥开竹子轻轻取出那层内膜,或者大费周章地跑到湖边拽几根芦苇,从其茎中剥下来,也算是就地取材了。

推铁环或叫滚铁环,旧时盛行于中国各地的儿童游戏,手捏顶头是V字形的铁棍或铁丝,推一个黑铁环向前跑,伴随铁环滚动的声音,有的同伴还在铁环上套两三个小环,滚动时响声则更亮。我的父亲是修伞匠,他的挑子里有现成的制作工具,老虎钳和铁锤,有铁丝和铁条。所以我们玩耍的铁环多是父亲亲手制成:取一根长铁条,把它的首尾两端对接起来,弯成一个圆;再找根短一点的铁条,在前端弯一个钩,这个钩就是勾铁环的地方,俗称“车把”。先将铁环向前转,然后拿“车把”赶紧去推着向前走,只要铁环不倒就行。有玩技高的玩伴,单手拿铁钩将铁环往前一送,铁环就乖乖地转动起来。滚在路上也能“停车”,即铁环斜靠在“车把”上,要滚时弯钩轻轻起动就行。动作连贯,协调性好,玩起来也非常酷。

斗鸡是冬天取暖的最佳游戏之一。还有一种游戏叫“挤油渣”,因在另一篇拙文《冬天的故乡》里有提及,这里不再赘述。斗鸡这一基本运动形式在民间最早是以童年游戏出现,称谓有多种,北方多称为“撞拐”、“斗拐”,南方多称为“斗鸡”。游戏规则是一脚独立,另一脚用手扳成三角状,膝盖朝外,用膝盖去攻击对方,若对方双脚落地,则赢得此次战斗。在童年游戏中,这是最激烈也是最显男子汉气概的游戏,不过有少数身材魁梧的女生也喜欢这种游戏,而且杀伤力相当惊人。

掼纸牌或掼纸板,不是扑克牌,也不是今天莫名其妙风靡大江南北的扑克牌“掼蛋”,而是我们从旧作业本和旧课文书上撕下的纸片,折叠成正方形的纸板,这个游戏的看点是掼的角度和力度,游戏双方或多方每人出一张纸板放在地上,手拿另一个往地上猛地掼去,借助掼落瞬间扇来的风正好将地上那个掀翻过来,就赢得了对方的纸板了,若是失败了,换给对方接着掼,直到赢了地上全部的纸板,大家再接着下“注”……

女孩子的游戏则是踢毽子和跳房子,踢毽子古人曰“蹴鞠”,亦是中国传统体育活动之一。是以鸡毛毽为多,毽子制作简便,只需用一小块布,包上一枚铜钱和一小截下端剪成十字形开口的鹅毛管子,用针线缝牢,成为底座;再在未剪开的鹅毛管子上端里,插上七八根鸡毛就做成了。鸡毛最好是雄鸡的,又长又好看,也好踢些。

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踢毽子这活儿最早起源于汉代,盛行于南北朝和隋唐。据史料记载:唐初,“沙门慧光年方十二,在天街井栏上,反踢蹀(毽子),一连五百,众人喧竞异而观之”(《高僧传》)。至宋代,更为普及,技巧翻新:“今时小儿以铅锡为钱,装以鸡羽,呼为毽子,三四成群走踢,有里外廉、拖枪、耸膝、突肚、佛顶珠、剪刀、拐子各色,亦蹴鞠之遗事也”(宋高承《事物纪原》)。到了明清则更风行,技艺更高:“手舞脚踏,不少停息,若首若面,团转相帮,随其高下,动合机宜,不致堕落”(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踢毽子基本动作为盘、磕、拐、蹦四种,不需要专门场地、设备,简单易行。据说有利于活动关节,强劲韧带……亦是一项简便易行的健身活动。

跳房子在各个地区的玩法大同小异,所画房子的形状和数量略有差异,“跳房子”游戏有单人跳、双人轮换跳、多人轮换跳和多人分组跳等多种形式,没有参加人数的限制。其形制类似于“跳橡皮绳”,多是女孩儿喜欢玩的游戏。跳房子,也叫跳飞机,是一种世界性的儿童游戏,也是中国民间传统的体育游戏之一,趣味性、娱乐性极强,曾深受广大儿童的喜爱。在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相当普遍。有时就算在一块空地上,只要有一支粉笔或树枝,我的小玩伴们亦会在地上画起“跳房子”的九个格来,然后大家开开心心地一起玩。

抽陀螺也是男孩子的运动,我们也没钱到文体用品商店买来现成和“标配”的陀螺,只是用木头疙瘩削制而成,重心和平衡性都较差,即使这样,随着甩动长绳“啪啪啪”的响声,陀螺依然会不停地旋转,旋转……旋出“嚯嚯嚯”的声音,旋出一道道精彩的圆弧形,既好听又好看,引得路人与旁观者连连喝彩。

小小玻璃球也有多种玩法,弹动手中的球,击中地上的球;或在地上掘一个土洞,让弹球滚进洞中,便是赢了。我们小狗样趴在地上,左瞄瞄右瞅瞅,良久,才弹出手中这唯一的“筹码”。这种俗称“弹蛋子”的游戏,倒颇像现如今高大上的打“高尔夫”球,尽管两者在形制上仍存在着天壤之别。

抛石子最适合放牛时玩耍,我们在萝卜山脚下放牛,几条牛在铁路坎那儿低着头吃草,几个男孩女孩就坐在铁路挡坡墙的水泥平台上,把草帽牛鞭和蓑衣随便堆在一旁,寻来一把碎石子,用石子的尖角画一个方框,就可以玩了。我们也叫拣石子,游戏有五颗玩法、七颗玩法和十颗玩法。五颗玩法较为盛行:先把五颗石子撒下地,之后挑选一子作为抛子。子抛空中时,以抛子之手抓地上的其它石子。抓石子有九道程序:“抓一”、“抓二”、“抓三配四”、“抓五”、“背六”、“挖七”、“跳楼”、“上楼”,全部完成即为一轮。儿时这类小游戏如今都被涂抹上正儿八经的健身色彩了,比如这拣石子可改善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促进各运动系统的协调性……

到了能识文断字后,我们会用积攒下来的零钱,买来象棋和军棋,找到比较“合把”的玩伴头碰头地厮杀一番,有时难免会争执不下,连吵带闹还有耍赖皮现象,甚至会伸手掀翻了棋盘,两个小家伙扯领子抓袖子闹翻了脸打起架来。

儿时的游戏中当然也有“老鹰抓小鸡”和“丢手绢”,但这是群体性的游戏,只适合在幼儿园和学校里才能够活动开来。

在那个早已远逝的童年时代,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都知道自己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尽管我们几乎顿顿吃的是山芋干稀饭和烂咸菜,是南瓜拌饭就豆腐渣,穿的也是打补丁的旧衣裳,可是我们玩的依然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

现在的人们大多是住在多层或小高层的阁楼里,一家一户,能够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区区几十平米,即便是走到楼下的小花园和空地上,小孩子们也认生,胆怯,一般不会跟别的不熟悉的孩子在一块玩耍儿。一些传统的儿童趣味性游戏,因现代电子产品的一波波冲击、以及家庭和幼儿园的忽视等,正在与孩子们渐行渐远。

显而易见,现在的孩子们可比我们那时幸福多啦!从益智玩具到启蒙读物,到动画片《小猪佩奇》和《汪汪队》,这也是我的两个外孙女淘宝和多宝最喜欢看的两部动画片,两个小宝贝的玩具堆满了半间屋子,陪伴她们的不仅仅是数不清的玩具,还有钢琴,还有堆满床头的童话书,可谓应有皆有,缤纷多彩。她们无疑是最幸福的一代人,可供她们选择的玩具品种很多,可供她们游戏的项目也很多。

照片说明:小选手淘宝参加钢琴比赛前手拿参赛证笑容甜美

淘宝三岁半就开始跟妈妈学钢琴,至今已有大半年了,参加过两场比赛,均拿到了奖。一个才上幼儿园小班的孩子,除钢琴课外,她每周还要上美术、英语、芭蕾舞和乐高拼装以及小主持人等六、七节课。小多宝才两岁多一点,倒是没有丁点儿学习任务,只要姐姐在家,她总是像条小尾巴跟在后面玩,或许是受到家庭早教氛围的薰陶吧,小多宝也开始喜欢读书,喜欢弹钢琴了,平时,唱儿歌,背古诗,也是张口就来,毫不怯场。对此现象,不管是喜是忧,两个开心果,的确给我们平凡平庸的生活,带来了开心时刻,增添了许多乐趣。

直到不久前,我带着两个宝贝外孙女在楼下紧邻一片空阔地,有一阵阵穿堂风吹来的绿化带旁纳凉,当时,也有几个跟姐妹俩一般大的孩子正在开心地玩耍,但她们就是融入不到这个快乐的群体中,因为彼此还不太熟悉,因为姐妹俩很少有机会出来跟他们一起玩儿,姐妹俩只是呆呆地站着,傻傻地望着他们,当时姐姐很希望加入进去,跟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因为她曾经试图拽着我来充当老鹰的角色,我都一把年纪的老胳膊老腿了,显然非常不适合参与进去,尽管我非常想满足她们做游戏的渴望——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生在福中的姐妹俩无疑是幸福的,但她们正在离心动的玩具越来越远,正在离心仪的游戏越来越远。因为可供她们玩耍的空间,可陪她们游戏的玩伴,又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时间在流逝,转眼间我们已然年过半百,两鬓染霜。过日子最忌老是沉迷梦中,把自己彻底交给了虚幻;亦不必奢望从天性贪婪之人手中,来分得一杯残羹剩汤。回想起儿时的玩具和游戏,我是浮想连篇,又不免唏嘘不已。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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