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红旗”表

如果从文学的角度出发,40年可以用很多种词汇来形容,比如:光阴似箭、时光荏苒、甚至弹指一挥间……而我面对40年这个数字,其实并不想加任何修饰语,我只想说我们若是从1数到40,恐怕也要数上很久吧…… “请问,您这里能修这种表吗?”柜台的服务员惊讶地看着那块表,对我摇摇头。我瞥了瞥柜台里琳琅满目的手表,也摇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不知多少次了,我始终不知道去哪里能把这块表修补好。 那是一块“红旗”牌手表,表的玻璃面破了一个洞,是爷爷用一块胶布修补的,尽管看起来,这块表有些脏腻腻的,但就是这块表,爷爷却戴了一辈子。 在我印象中,我爷爷那辈的人,是真正经历过苦难,却与辉煌擦肩而过的一代人。他是矿务局的一名科级干部,所以由于工作忙我很少听爷爷给我讲起他的故事,但从他的身上,我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一代人的烙印,尤其是他那双手。还有……就是那块表。 刚入职时爷爷是一名开煤工,几乎每天都带着器械在井下劳作。矿井的生活时刻都在艰难与危险中并存,可爷爷却总是释然地说“国家的发展需要我们。” 那一天,局里又一次开会,重新讨论煤矿西库的开采计划。全场都在皱眉头,因为西库那里的煤层薄、岩层厚,工作难度不言而喻。不单任务重,时间也很紧,如果最佳季节过去,就不能再开采了。 在煤矿里,煤质因为局部压力过大,很是易碎。如果破碎形成了砟洞,没有及时发现并堵上,其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这样一场硬仗,我的爷爷自告奋勇,亲自率领着各处的几十名精兵强将去打了头阵。 井下岩层确实太厚了,工友们曾经这样描述过:就算是动用最先进的机械,估计也不能按时完成任务。风镐迎头触及到岩壁,那股劲都能把自己震得一哆嗦。在那种情况下,打头阵的爷爷凭借丰富的经验,给工友们标注出了几个可能的薄弱点,并鼓舞大家振作起来一定要拿下这里。 尽管大家的手磨出了血泡,脑袋也被震得如同盲音素雪,但是大家却干劲十足、斗志昂扬。矿井下面黑暗无边,每个人只有头灯的一簇光亮,以及镐头敲击出来的火花。那一次爷爷就是凭借着这一簇光亮,第一个发现了正在缓缓扩大的小砟洞,爷爷大喊一声“快去拿尖子!”,说着自己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尝试用手去堵住那个洞。可很快被堵住的洞旁边又被冲出了一个洞,“老陈!危险!”不知是谁吼道,可爷爷依然奋不顾身地贴了上去,冲开的射砟瞬间如喷泉般涌出…… 最终,砟洞被大家合力堵住了,保护了所有人和平台的安全。爷爷的左臂却被击的血迹斑斑,出井后大家拿着纱布为爷爷包扎,但是爷爷的右手却拿着那块表连连叹息。 我对爷爷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我二十岁之前。有一次,我在奶奶家看到了爷爷的书柜,里面是他留下的一些书、荣誉证书以及一枚枚的勋章。而在书柜的角落里,有个东西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就是那一块“红旗”表。它在书柜里面,在那个静止的岁月里不动声色地见证着我们生活的变化。 表上那破损的一角,我觉得很像当时人们的生活状态,尽管并不光鲜,却隐藏着一颗澎湃的心。表带缝隙间的汗渍,无声地演绎着一桩桩动人的故事。 也许是机缘巧合,那天经一个老街坊的介绍,我找到了一个白发斑斑的修表匠,他是一名退休职工,以前在十字街有个杂货摊就是他的,我也许应该见过他,但却没什么印象了。 他见到了这块表,感慨万千。终于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是他闲置已久的修表工具,戴上了满是油渍的套袖和围裙,细心地修起来。 我搬了凳子坐在他的前面,注意到他的手也不再灵活,就像那时候我的爷爷一样,但他却修的很认真,就像是在细密地梳理着时光的情愫。我环视着这间房子,对面的墙上贴着主席画像,衣架上挂着粗布的蓝色布衣裤,那个时代……也许就是这样吧?我真的没有经历过,那么谁说不是这样呢。我的目光顺着墙看去,他的身后是一台大彩电,电视里无声地放着某档综艺节目,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身边,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他整整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那块表修好了,连那块玻璃面板都换了一块新的。我给他钱,他却不要,几经强求,他却固执地只收了我1元钱。 出了门,我吃惊地看着那块表,里面的那面红旗熠熠生辉,表板上倒映着我悲喜交加的脸。是啊!这才是这块表原本的样貌。我目不转睛地看,时间在走,时光在走,岁月在走,我知道,其实一切都在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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