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希望 ——两个甘肃农村女孩的故

引子:张碧瑶与李菲菲在一心村的希望小学里,只有一年的交集。也许,这是她们一生中仅有的交集。

我们的判断,来源于她们对雪的态度。

一心村的冬天,皑皑大雪。12岁的张碧瑶,记忆里满是小时候和父母一块儿堆雪人的场景。7岁的李菲菲,也喜欢下雪,原因却是只有到了下雪的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但愿,这是我们的武断。

一路向西。

从上海到甘肃省岷县清水镇一心村,要整整一天。其中从兰州到岷县的5个半小时车程,一半以上都是在山路中绕行。

一心村就是一个在山坳坳里的小山村。一条水量不大的小溪与一条几年前刚修筑好的水泥路,贯穿其间。水泥路两旁有农舍,几家小卖部,一个破旧不堪的戏台,相比之下,15年前东方网捐助修建的希望小学是那里看上去最新、最结实的建筑了。

那里就是张碧瑶与李菲菲出生与成长的地方。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李菲菲,是一个留守儿童,再确切点,是一个单亲家庭的留守儿童。她的父母今年年初刚离了婚,目前父亲在苏州打工,母亲也不在村里。

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我们志愿者刚走进学校,她就和几个小伙伴趴在教室的窗台边,冲着我们笑。隔着玻璃,我们也能发现,她的眼睛又黑又大又亮,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这样的眼睛,过目难忘。

那天,她上身穿着上学期幼儿园发的“校服”,下面穿着一条不合时宜的肉色打底裤,头发有点凌乱,皮肤和这里绝大多数孩子一样:黑里泛着些许高原红。

真正和她交流,很快,你能感觉她内心的彷徨。

“多久见一次爸爸妈妈?”

她有点害羞地伸出一个指头:“1年。”

“他们一般何时回来?”

“下雪的时候。”

“你喜欢下雪吗?”

她点点头。

“那平时想他们吗?”

她顿一顿,捂住嘴说:“不想。”

“为何不想?”

“他们不(回)来……”

校长李正良(幼儿园与小学都是校长管)说,菲菲还是一个属于活泼的孩子,各方面表现也不错。可能是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也可能是菲菲渐渐长大懂事了,反正,她比以前沉默了。

不但沉默,还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纠结与矛盾。

那她的爷爷奶奶是怎么样的?我们后来做了一次家访。

菲菲家到学校,差不多有1个小时的步行距离。那天,副校长开车陪着我们去。

她家紧挨着水泥主干道。门面看上去有些破旧,穿过屋子,进到院子后,后面那幢两层的小楼倒是新造的。“是几年前地震后,政府给的钱,我们再贴一点盖的。”

图说明:新旧房子其实是相邻的。

菲菲爷爷奶奶说,新房子他们平时不住,等菲菲爸爸回来时,大家才一起住。

虽然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太明白,但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解读出一层意思:最好的东西,要一家人一块儿分享。

说起菲菲,47岁的奶奶忍不住红了眼框:“孩子命苦,3岁开始,妈妈就没回来过。爸爸也一直在外打工,一年回来一次。”

一旁的菲菲也跟着抹起了泪。场景让人动容。

菲菲爷爷还拿出儿子与儿媳当年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人稚气未脱,一问,他们生菲菲时,只有21岁。结婚前,他们就一起外出打工,当时在同一个地方,每年还一起回来,感情不错。生完孩子后,他们打工开始不在一个地方了,感情就这样渐渐淡了。发展到后来,妈妈就不回家了。

今年春节过后,他们办了离婚手续。

插一句,现在农村对离婚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按协议,女方每月要给菲菲500元生活费,但她推三阻四,最后只愿给200元,菲菲爸爸听了不高兴,“如果是200元就不要了”……

这样的离婚,很可能让菲菲从此失去妈妈。

“那爸爸经常打视频电话吧?”我们原以为有智能手机挺方便的。

“过年后到现在打过两次。”爷爷说。

她爸爸工作很忙,一天要工作15、6个小时,所以,视频电话打得很少,电话也不多。

菲菲的爷爷今年51岁,小学读到2年级就辍学了,他是一个木匠,全村人的棺材都靠他。奶奶是文盲,包干家里的农活。

看情景,菲菲以后的学习,除了老师就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孩子要学的,不仅仅是课堂知识。

比如对女孩子来说,很重要的穿衣打扮。

一说穿衣打扮,那条肉色的打底裤又冒出来了。唉,这种穿法,除了LADY GAGA兴许还能HOLD得住,其他人这样穿,多半会留给人“不伦不类”的印象。可这些,谁可以教她呢?

也许这个问题,大家都想问他们:菲菲爸爸有可能再组成一个新家庭吗?

面对这个问题,从爷爷奶奶的表情看,不太乐观。

有关女孩找到对象,村里曾经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住在山沟沟里的,想找住在公路边的,住在公路边的,削尖脑袋想挤入县城,而县城里的,自然一心想嫁到大城市。

而一心村的男人,正处在“择偶链”的最末端。再找一个,没那么简单。

这也许正是菲菲爸爸拼死拼活也在外打工的原因。很多时候,不是不努力,而是现实太残酷。

我们转头问菲菲: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她怯生生地回答,做个北京人。

为什么要做个北京人?

因为可以看到大飞机。

……

图说明:这是菲菲的中饭

在她那不太符合逻辑的回答中,似乎藏着一根主线,或者是一个强烈的愿望:离开大山。也许,在她看来,只有飞机才可以把她带出去。

如果说,李菲菲对未来离开一心村还只是懵懵懂懂的想法,那张碧瑶对未来的憧憬要真切分明得多。

开学读六年级的张碧瑶是班长。她看上去成熟而自信,个子又比同班同学高,肤色也比其他同学要白一些。

在这次志愿者组织的希望小学公益活动中,她表现出从容不迫的大将风度。

每次要分发物品,或者组织同学活动,她总能不动声色、有条有理地把事情办好。

看得出,同学们“就服她”!

于是,我们问校长有关张碧瑶的家庭情况,结果谜底一下揭开:将门无犬女,她是村长张芳平的二女儿。

难怪。

图说明:志愿者正在教张碧瑶(中)与其他人同学

张碧瑶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碧婷今年高考,考砸了,比模拟时少了100多分,分数只进了一个兰州的二本。

在别人看来,从山沟沟里出来,能考到省会的大学本科,还是女孩子,已经光宗耀祖了。但大女儿倔,硬要复读,因为她完全能考个一本,去更大的城市。她选的专业是外语。

可惜,我们家访的前一天,大女儿已经去了县城。没见到。

“她想去西安,最好是上海。”张碧瑶悄悄告诉我们,“姐姐2010年在希望小学读书时,有幸被选中,参观了上海世博会。去过一次后,再也忘不了,回来后,一直向我们念叨各种上海的好。

张碧瑶的职业规划,是女承父业,和他村长老爸一样,想当个医生。不一样的是,她希望离开大山。

当年,张芳平学医,其实是有机会去县城里当个大夫。而且他老婆,也是极力鼓励。“但我不想离开孩子们……”

聊起这些时,正在一边纳鞋的村长老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碧瑶则扑闪着大眼睛,坐在一旁认真地听。

张芳平是1979年生人,村长已经做了10年。这个村长,管理着全村400多户1600多号人的个人健康与个人发展。

图说明:本文的两位作者与村长张芳平(中)一家

听得出,当年张芳平不是没有过犹豫。但现在看来,他当初的坚持,正慢慢结出果实。因为在与张碧瑶一家的交流接触中,你可以感受到一种家庭的氛围——而这种“正常”,在那个海拔2600多米的小山村里,显得比较珍贵。

据张芳平不完全统计,村里大概有70%的农户,家人有外出打工的经历。

可以说,留守儿童是这个西部小村庄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

一个可喜的趋势是,最近几年,外出打工的人数有减少的趋势。希望小学校长李正良对于他们学校的学生(1至6年级,共170多名学生)作过统计,只有30%左右的家庭有留守儿童。

对此,张芳平认为,出现这种趋势主要有三个原因,相互之间有一定关联。一是认知上的。留守儿童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时间久了,部分外出打工者渐渐认识到对家庭的负面影响。二是本身家庭发生了一些情况,造成被迫的回归,比如老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胜任农活。三是随着电子商务的普及,一些人选择回来做农产品的网上交易。

中药材、蜂蜜与毛尾草(一种草料)是目前清水镇三大支柱农产品。

上周四,张芳平刚刚去镇上开了一次村长例会,会上的议题是清水镇未来如何发展旅游。“说句大实话,家乡发展好了,村民生活质量提高了,谁还愿意出去卖苦力?”

临走时,我们问村长与校长,希望小学的这些孩子,现在最缺啥?他们的想法高度一致:和你们志愿者经常联系,让他们始终保持一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期望。

六,

其实,对于美好生活到底是什么,我们自己也常常陷入困惑。

希望李菲菲与张碧瑶能够慢慢明白:所谓的幸福,只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将来可以少一点无奈,多一种选择罢了。

比如,留守是一种无奈,坚守就是一种选择。

东方网记者 高兴 何斌

摄影:刘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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