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山下的王家行政村梨花自然村，是一个处于陕西、河南两省交界的小村落。

村里有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村子前面是一条宽约十余米清龙河，河两岸有一片片良田，村后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坡上有一块块借地势而开垦的梯田，再往山沟里走就是大片的森林，再往后就是秦岭深处的原始森林。

地里的麦苗青绿青绿的。山沟里的未消的积雪还浸着寒气。

春天的山花烂漫、夏天的绿树成荫现在尽管现在看不到，但山上的松树、柏树依然绿着，甘甜的涧溪水和融化后的雪水，汇成小河流淌着。

春节时村里的热闹没有了，元霄节后该上学的学生上学了，该出去打工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过去年青人的欢歌笑语、儿童们的戏嬉打闹没有了，有的只是留守老人在短暂的喜悦后又一个漫长的期待，有的只是无聊的鸡、狗，偶尔的鸣叫声。

王小军的家住在村东头的一个土墙圈起的院落里。阳光洒落在三间土坯木架瓦房斑剥的墙面上，显得冷清无力，房梁上还吊着的红红的辣椒串、玉米串随着寒风晃荡着，院里的黄狗懒洋洋地卧在门楼下。

卧病在床的王老汉靠在床头，点着一尺多长的烟袋杆，从布袋内用右手捏出一团烟丝，装进烟袋锅，用打火机点着，深深地抽着。随着他的长长一声吐气，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占据了冷清的房间，一缕烟雾升腾了起来。

“你都咳嗽成这样，还抽，这烟有多好抽？”老婆子照旧数落着。

“我心烦呵！谁想抽，我这病让孩子作难了。他不出去打工买药的钱都没有，只有等死。”王老汉侧过身，对着老伴说“你赶紧去看看小军准备好了没有，让他早点走，别误了车。让他别操心家里，到外边好好干，让她媳妇把孙子照顾好。”

“你说几遍了，他也不是孩子了，他都知道。你放心吧！”老婆提着扫帚走出了门。

没一会，王小军提着行李，走进父母卧室，安慰道：“大、娘，我走了。你们放心，我到大队给娃他妈安顿一下，下午坐车就走了。在县城安顿好，我干干看，有空就回来看你们。我会照顾好自己。”

王老汉抽了抽嘴，没说什么。王老太太拍拍儿子肩膀说“走吧。这十几里山路你走乏了就歇歇，见了孙子壮壮就说我们都好，让他好好学习。你从王家村到镇里转车，再到县城，路上留意点。出门在外，打工不容易，别惹事，勤快点，照顾好自己。”

王小军点了点头，背起铺盖卷，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家门。

在村西头，他叫上一同外出打工的王二狗，沿着门前的土路向村前的河边走去，山外的世界走去。

这是王小军第三年外出打工了。

每年他都在春节前几天回来，把孩子上学欠的学费、父母吃药欠的药费还清后，把家里能干的活计干完后，正月底再外出打工谋生。

王小军，三十六七岁，一米七几的个子，古铜色的国字脸，五官端正，身体壮实，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很有精神，前额有点光亮，两鬓有点白发，细看与实际年龄很不相称。王二狗，又叫“瘦猴”，三十出头，比王小军个子低了半头，显得有些机灵。

王二狗边走边戏笑“小军哥，你生在这深山沟，都对不起这幅长相。我这精干稀瘦，一身肉也没几两油，也就在这山沟才显得般配。”

王小军憨厚地：“我要是个女的，嫁个城里人，也能摆脱这穷山沟，也能回来显摆显摆。但我是个男的，有什么办法。现在没文化就没前途，没老啃、没背景就只能出苦力。我一定让娃儿上大学，走出这穷山沟。”

二狗回道：“是啊，这社会象我们这样靠打工能挣几个小钱，生活都难以为继，什么时候才能挖掉这个穷根，才能过上像城里人的生活。靠孩子，我们的孩子又怎么能拼过城里的孩子。”

小军回头看看二狗，深沉地说“二狗，人要活一口气，我们人穷志不能穷。我就不信富人就能永远富下去，穷人就永远是穷人。我们在县城打工不行，想法走得更远些，一边打工，一边开开眼界，学习些别人的经营经验，咱们家乡守着这么大的山，山上那么多宝贝，难道没有开发的价值，咱们想法再奋斗两三年，回来做点事情。那时我们就不给别人出苦力了，我们要为我们自己干，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

二狗瞪大眼睛，停住了脚步，大声应道“对啊，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远，眼前老是一片黑，看不到光明和未来。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亮堂了，我们穷山沟的人也有希望。山里的阳光、空气和清洁的水，山里的松林、桦树、中药材和幽静的环境，山里的农家菜、农家饭、农家乐，不都是发财的路吗？”

王小军点点头：“是啊！我们要做点事困难还很多，当前最大的困难一是路不通，这十几里只能通拖拉机的路，阻隔了我们与外边世界的联系，外边的世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咱村的老人有几个见过。必须先把路修通。二是钱。没钱路通不了，项目建不起来，人才谁愿意来。怎么能找到愿意来我们这里投资的老板。我们要想想办法。三是人。现在的村干部都是六十多的老人，他们肯定没有想法，也没有办法，我们要想干点事，恐怕先得赶快修炼自己。打工就是修炼，就得卧薪尝胆，就得盯紧目标去奋斗。等我们修炼成熟了，我们回来带着大家一齐干。”

二狗紧赶了几步，兴奋地说“哥，就这样干。要不我们农村就彻底毁了。现在农村除过老人都空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老人一个一个都走了，房子塌了，年轮人飞了，我们这新农村就成了无人村了。像我们这些城里的打工一族，何时才能安定下来，何处才是落根的地方，哪里才是我们子女们真正的家？”

“对呵，我们的家在哪里？我们的路在脚下，我们的未来在我们的手上，我们的家就在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上，离了家我们什么也不是。外边很精彩，外边也很无奈，外边不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是在城里买个房就能变成城里人。”王小军象是对二狗讲，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他们大步流星地向有公交通过的行政村走去。

路上的尘土、路上的积雪在他们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