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声对话|徐凯鹏:我不觉得综艺是乐队职业化的催化剂

在刘嘉慧的律师函与李剑的道歉声明之后,大波浪乐队的纷争似乎仍未结束,11月4日 ,李剑再次发布微博,称“不干就不干了,我要一个真相”。 

事件发展至今两个多月,双方在不同平台隔空对话,晒聊天记录,发银行流水,却不曾见事件当事人真正坐在一起,平心静气地探讨事件的解决方法。一个在竞演节目《乐队的夏天》第二季拿到第四名的乐队,却陷在混乱之中无法自拔,这是乐队行业的普遍职业状态, 还是偶见的矛盾冲突? 

作为大波浪此前的经纪人,霓雾娱乐创始人徐凯鹏认为,李剑“是一个完全不接触社会的人,容易陷在自己的执念里走不出来”,而作为乐队的主导者,乐队出现纠纷问题,他势必是要负一些责任。 

在整个对话过程中,我们也请他从专业经理人的角度,来谈谈当下乐队行业存在的种种现状,以及背后真实的乐队生态是如何运转的。 

大波浪纠纷折射的乐队生态

音乐先声 : 您关注了大波浪乐队最近的风波吗?对这个事情,您有什么看法? 

徐凯鹏 : 肯定关注,看到自己合作过的乐队,我还是稍微都会留意一下的。我看其实就是一个专业的工作里牵扯了一些个人情感。 

其实这种事情很多,因为不只是这个行业,你像我们看足球、港台的流行音乐圈,都会有这种状况,让自己的亲人或者男友、女友来做这个工作,其实是很常见的。 

至于说没合作成,然后相互撕,其实也都是有案例的,我觉得不必把它放大,这种事情很对我来讲很常见。 

音乐先声 : 我们当时在看这个事件的时候,就会讨论是不是大波浪没有完成一个职业化进程。在您自己看来,《乐队的夏天》它有没有这样一个催化剂的功能,让乐队完成职业化呢? 

徐凯鹏: 《乐队的夏天》第一季我全程参与,第二季我参与了前面的部分,职业化也就是分两方面,一方面是艺人的业务能力,业务的职业化,但你说《乐夏》里边好多业务不过关,它还能进前五,对吧?你说这种职业化它体现在哪儿? 

第二就是所谓组织形态,从团队管理、成本管理包括分配等方面,这个也是一种职业化,因为这个职业化可能涉及到一些公司。但实际对我来讲,我认为还有第三种,就是这乐队本身有更高的要求,要了解行业趋势,要进入到所谓的工业领域里。 

因为据我所知,很多乐队其实并没有真正很想职业化。 

在中国,乐队比嘻哈应该更早职业化很多年对吧?你说魔岩三杰、崔健那代人,他们就是一个很高的标准,那时候也没有嘻哈,所以其实我觉得还是心态上的,你有没有想往那个方面走。更多的乐队,还是像这种家庭式的或者那种农村合作社式的合作,根本没有说大家真正想往那儿去。

尤其《乐夏》它是一个老人的节目,很多人在三四十岁才被大家关注,其实他们早就把所谓的那个东西已经看明白了,可能年轻一点的乐队没有怎么去经历过很多事情,爆红的乐队反而会容易出一些状况。 

我也不觉得一个综艺会变成催化剂,会让它更职业或者更珍惜声名,我觉得很多人根本没有。

音乐先声 : 经纪人对乐队的约束力是怎样的? 

徐凯鹏: 你看我今天下午还在聊一个纯新的乐队,很多条款大家真的不聊,我挨个说我聊我 是在保护你们,是约束你们,是让你们不出事儿,而不是我在控制你,不是我在榨取你。其实这就是把我的经验都摆出来,你来选,但是首先还是要靠合约来约束,不然真的是管不住这些人的。 

音乐先声 : 涉及到哪些方面? 

徐凯鹏: 你的行为、你的社交账号、你的约怎么签,公序良俗,包括你要用最佳的状态去面对你的工作,你不能撂挑子,随便就走了。 

音乐先声: 如果跟成熟一点的乐队谈谈这些合同呢? 

徐凯鹏: 成熟乐队你会很快地聊完,因为你知道它有一个职业的状态,因为我最近新签的一组,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名气,但是乐队就会把自己方方面面都做得很规矩,不用你去花太多心,它需要的是资源,需要的是曝光。 

可能很多人对这个工作没有太多认知,所以我总觉得玩乐队的人应该多接触社会,现在这批孩子,我觉得没怎么接触社会。 李剑,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完全不接触社会的人。 我2013年、2014年带了他们一年,他就是一个死磕的人,容易陷在自己的执念里走不出来。 

音乐先声: 我感觉乐队几乎不太存在经纪公司或者团队的约束。 

徐凯鹏: 首先我觉得还是玩乐队的人,本身就不想受约束,这个圈层的人就是向往自由。可能现在没有人提什么摇滚精神了,但是做乐队的人还是被这些东西感召去做这个的。 

而且说白了,你要如果目的性特别强,或者我特别想混什么圈子,你在起始的时候,你是会很容易被同行排挤的。 

音乐先声: 那家庭式作坊能不能走远? 

徐凯鹏: 我觉得我们说的工业化,是西方人建立起来的。但是人和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中国是以家庭为核心的生活方式,你要那么多理性跟逻辑,很多事就说不通。 这也是为 什么很多老外看中国人你们怎么这么玩,他们都没法认可这些东西。 其实它都是靠人类情感维系的,它没法那么有逻辑。 

我这么多年做下来,见到很多比如港台公司,你会觉得它做的事非常合理,但是它有点无情,因为这一定是东方的东西,也就是野性的,这没必要像西方的唱片工业那么有逻辑,我觉得现阶段没必要。

抓住《乐夏》红利,但然后呢?

音乐先声: 我们回到《乐队的夏天》,综艺的红利期一般是半年,作为乐队圈子里面的人,会有一种抓住红利往上再走一走的心态吗? 

徐凯鹏:大多数还是想的快把钱赚了。 这很明显,包括很多吃相很难看的东西,我相信你也知道说谁。它肯定会对有乐队发展有巨大的影响,它是个放大镜,你在商业价值、艺术价值、知名度提升之后,很多不足也暴露出来。 

音乐先声 : 《乐队的夏天》第一季结束了之后,您作为经纪人是怎么分配他们在创作演出、商务以及参加其他的影视综艺的时间? 

徐凯鹏: 每年我都会为乐队做一年或者是每个季度的计划,正常的演出、发片,外部的商务合作,商务其实都好留时间,乐队真的没那么忙,最多可能就是说有的乐队的某个乐手要工作。 

其实对我和乐队来讲,最大的挑战是,有的就想抓住哪个机会,但有的不能让这个工作没了,很多人都是这样。 

音乐先声 : 对于一些跨界的电影电视或者综艺节目邀约,您是如何考量的? 

徐凯鹏: 其实我们接的成功率大概50%,我们会因为综艺和一些之前不知道你却突然来找你的人打交道,他不是出于了解你,我见过那种不出于尊重,他就是为了去消遣你,或者是去用你。比如说会有一些负面的东西,他会放大你,或者是说让你来演丑角,我真的见过,这种邀约我就会推掉。 

还有一种就是不了解你,就说能翻唱吗?国内现在综艺的翻唱,他们对原创的容忍度太低了,然后翻来翻去,大多数乐队其实是很烦的,因为我们就是做原创的。当然有很多想赚钱的,但是这东西对我来说,我觉得会让乐队分散精力,我就直接推掉了。 

音乐先声: 在后续资源的对接当中,您认为节目的HOT 5的排名,对乐队后续的发展有没有影响? 

徐凯鹏: 我觉得第一季影响特别大,但是第二季其实很多乐队没有进下一轮,或者是哪怕没有进前十,但是它发展还不错。比如像法兹乐队、霓虹花园、葡萄不愤怒,但是他们运营得很好。还有我还要夸面孔,他们很能抓住机会。 

音乐先声: 我觉得他们很开放,对网络的一些东西很开放。 

徐凯鹏: 哥哥们真的是啥都能接,而且让大家都觉得很舒服。 

音乐先声: 有没有具体的例子能够说明,比如说您比较熟悉的盘尼西林,参加节目前后工作机会、团队构成跟收入分配的变化? 

徐凯鹏: 肯定是多了,可能是前几年的加起来的多少倍,我相信有人会有统计,但是我们可能很多数据没办法说出来。 

团队的构成,比如拿盘尼西林举例,其实之前演出是这4个人,可能会加个执行经纪,有时候会加个我,然后可能会有个调音师。后来节目下来,其实对音响、VJ、灯光会有一些需求。现在出去应该也是十二三个,之前是六七个,还是为了演出效果。 

音乐先声: 所以在分账方面,有什么变化吗? 

徐凯鹏: 我大概一年会做一个总结,每次到年底或者年初的时候,我会建议大家要不要坐下来重新聊一下比例,你们要不要理智地再看这件事。一般来说,肯定主创人员还是拿大头,可能合作乐手有一个固定的份额,主创的人会有一个比例分成。

音乐先声 : 如果队员的情感冲突影响了乐队,从经纪人的角度来说,您会怎么去避免或者解决这些问题? 

徐凯鹏: 可能看我参与到这个乐队的度有多少,因为我们合作也不都是全约,或者有时候我觉得,这种矛盾需要他们自己去内部消化,或者是我参与也可能不会参与太多。 

因为一个乐队解散或者是开除走人,我相信不都是经纪人说了算,肯定是要其他团员一起来做决定。 

音乐先声: 有发生过的队员之间可能有一些矛盾,然后您去解决的案例吗? 

徐凯鹏: 其实我也经历过,我就不说哪个乐队了。 

在乐队想要我们签全约的时候,有一个乐手就说“我对这个乐队的信心不是那么大,我不想上来跟你们合伙闷头干,我就是想一场拿一场钱,我缺钱”。然后,我们就商量一个玩法,结果他就没有签经纪约,签的是一个乐手的约,但实际乐队“走起来”的时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很快他就被换掉,其实会很遗憾。但是它确实是一个存在的现象,好多人尤其乐手看不到那么远。 

无论什么制度,聊开了才能玩得久

音乐先声: 乐队成员之间有的是比较平等的,有的是有一个大家长式的核心人物,这两种状态对乐队成员的关系会造成什么不同的影响吗? 

徐凯鹏: 一个我管它叫“独裁者乐队”,其实乐队这东西你越民主,做决定会越慢。相信随着乐队的发展,你让主要的几个人去拿决定就好。我是愿意跟独裁一点的乐队去工作,这样会更快一点。 

音乐先声: 您前面讲到独裁乐队其实是有利于乐队的决策跟发展的,但是为什么在李剑这里出现了问题? 

徐凯鹏: 你说他的作品首先没问题,对吧?他的业务上其实没一点问题,这跟他是不是独裁其实没有太大关系,而且他又是乐队年纪最大的人,又是主创,词曲和编曲基本上包揽,他说了不算谁说了算?我觉得他这种人就应该这样,但是乐队的走向,包括乐队的一些风评,他势必是要负一些责任,因为他代表这个乐队。 

音乐先声: 之前布衣乐队解散,还有这次大波浪的冲突,他们共通的问题都是“乐队到底是谁的”?您自己是怎么看待这种核心的矛盾引发的冲突的? 

徐凯鹏: 我觉得,大家要不要先坐下来聊一下,而不是说稀里糊涂一笔账,出这种问题,一定是他们没有坐下来,真正聊过到底是谁的。中国人其实有时候羞于去聊分配,但是你聊开了你才能玩这么长,你才能体面地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音乐先声: 大部分的乐队都没有明确是合伙还是雇佣吗? 

徐凯鹏: 对,其实在上节目前应该有人去干预一下,这个乐队你真的想玩长,你要告诉他们上了节目会面临什么。 

音乐先声: 有没有公认哪个位置的人贡献会比较大一点? 

徐凯鹏: 通常是吉他和主唱来作曲、写歌词,版权这个东西,编曲人是不拿钱的,演奏的是不拿钱的,但是你词和曲是各50%的,所以那就要尊重创作者。有的乐队版权全归主创人员,可能就是别的乐手都分不到,也有这样的。 

音乐先声: 有没有一个比较理想化的乐队,乐手也是能够拿到不少的比重的? 

徐凯鹏: 我举个例子Coldplay,4个人平分,著名的平分乐队。 

音乐先声: 现在主流的乐队的财务管理方式是什么样子? 

徐凯鹏: 大多数乐队有自己的工作室,大家可能有一个合伙关系,我觉得这是个趋势。我现在让我所有的签约乐队都自己做工作室,你们正常按你们的比例去分配,大家这样会更长久的,退出机制也要有,就不要弄得很江湖,都是口头。 

音乐先声: 据您了解,欧美乐队的职业化到了什么程度,他们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 

徐凯鹏: 我觉得没有任何借鉴,因为它们不是一个体制下的东西,没法说,因为它们文化太不一样了。你说体育行业可比音乐行业要发达多了,可是它到了欧美职业程度了吗? 

中国摇滚更是一穷二白,都没开始跟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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