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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2023年3月5日星期日，欢迎收看559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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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二，2月28日，日本议会通过了年度预算案，其中防卫费6.8万亿日元，比2022年暴涨26%。但似乎国内媒体关注不多，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日本军费问题，我这个老网民要晒一下回忆。

自从中国有互联网讨论以来，“日本军国主义复兴”，就是最热门话题之一。甚至在互联网进入中国之前，日本自卫队相关话题就已经很热了。

80年代中国的主要假想敌是苏联，日本是中国的潜在盟友。中日经常相互设想联手对抗苏联的太平洋舰队。90年代初苏联解体，当年惦记的苏联航母，卖到中国当了游乐场。这时候中国媒体猛然发现，日本军费已经世界第二了，而且因为日元汇率高，换算成美元尤其吓人。1995年日本军费500亿美元，中国只有80亿。所以，那时候军事杂志的篇幅，差不多有一半给了日本这个邻居，现在想起来还印象深刻。

比如说，军事刊物告诉我，日本的F15战斗机数量仅次于美国，日本拥有美国之外唯一的宙斯盾舰队，这是真的。还有的文章把日本的“自卫官”称呼理解为军官，说日本自卫队不是普通的征兵制军队，每个人都是资深军官，开战就能扩军十倍。这就明显是制造恐慌了。

当时被日本虚高军费唬住的不只是中国人，美国里根总统的国防部长卡斯帕-温伯格都亲自执笔，写了一本架空小说《第二次太平洋战争》，畅想日本翻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略，同时对美国中国开战，再次席卷太平洋。国内的《舰船知识》杂志还翻译连载过这本书。

这让很多人真心相信日本的F2战斗机能压倒其他大国的第三代战斗机，甚至相信日本的常规潜艇不比其他国家的核潜艇差，击败美国的洛杉矶级核潜艇也是合理结果。

但接下来20多年，日本军费和经济一样陷入了停滞，甚至随着汇率变动，以美元计价的军费还逐年下降，前面提到1995年日本军费500亿美元，到了2016年，反而变成了400亿美元。这次军费大幅度提升之后，年预算6.8万亿日元，按照当前的汇率也不过是刚刚超过500亿美元，实际购买力远远不如1995年的500亿。中国媒体不太关心日本军费上升，是正常的选择。

过去20多年，日本军队都处于实际上的躺平状态，时间也就混过去了。为什么今年的军费忽然增加了四分之一还多？

20世纪90年代到2010年代，都算后冷战时代。这几十年，各国延续了冷战期间的习惯，对二战末期形成的“雅尔塔秩序”还有所敬畏。大国首先避免直接和另一个大国正面交战，其次不会在法律上直接吞并有大量常住居民的领土，甚至会约束自己阵营的中小国家不要随便扩张。如果有哪个国家违反了这些共识，一般来说会被一些大国惩罚。只要惩罚力度不算大，其他大国就会保持基本中立。

在雅尔塔秩序下，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可以控制在局部地区，苏联占领了大半个阿富汗也不会搞吞并，印度占领孟加拉全境，还是要原地成立一个民族国家。萨达姆军队占领科威特的时候，苏联没有解体，和伊拉克有密切的外交关系，但是对于北约军队惩罚伊拉克，并没有认真地添麻烦。美国甚至邀请苏联参加过对付伊拉克的多国部队。这算是雅尔塔体系带来的有限安全感。

日本当前的国家地位就来自雅尔塔协定。日本统治集团判断，只要自己不主动开战，境外大国不太可能跨海发动局部战争，稍微花点钱跟踪朝鲜导弹就可以了。如果真的出现世界大战局面，无论是日本被迫站在美国一边，还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站在美国对立面，之前的军费也不会影响结果。所以日本可以容忍实际军费30年不动甚至缓慢下降。久而久之，日本和欧洲的国民也接受了类似的逻辑，同意本国军队进入躺平状态，预算能养人、能维护设备就够了。

俄乌战争彻底打破了雅尔塔秩序，大国忽然发现，军事入侵之后吞并领土，居然再次成为可以选择的真实战略。而且这次出手的俄罗斯自己就是核武器大国、常任理事国，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它，军事占领就会变成既成事实。后来乌克兰成功的抵抗又证明，提前做军事准备，用高科技改造传统武器真的有用。所以从去年开始，欧洲各国就开始明显提升军费，而且也说服了选民接受这笔额外开支。

日本经济停滞了几十年，军费也停滞了几十年，国民心态已经很“佛系”了。无论统治集团是否亲美，都很难拿出充足的理由加军费。这次俄乌战争爆发之后，尤其是乌克兰开始逐步反攻之后，统治集团抓住机会说服国民。去年12月，日本自民党干事长茂木敏充在记者会上阐述岸田的预算原则。

他说：“国民每个人保护自己生活和国家的主体意识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意识让乌克兰坚韧不拔。希望讨论军费问题的时候，能在充分考虑到这一点的基础上发言”。

对于日本右翼来说，普京虽然是军事上的假想敌，但同时也是最好的政治盟友，打破了统治集团内部的争议，说服了选民同意增加军事预算，解决了几十年都绕不过的扩军政治障碍。

日本打算怎么分配这些账面上新增的军费？ 

日本自卫队过去的战略是冷战中期留下来的，专心给美国当西太平洋基地，同时搜索苏联核潜艇，保卫美国舰队，所以仅仅是P3反潜机就买了100多。今后的日本肯定会压缩传统装备的规模，退役也不会1:1替换，节约下来的人力和新增的费用都要用到更新高科技装备上。

1991年海湾战争甚至说1982年贝卡谷地之战以来，战争趋势就是高科技武器会占据碾压式优势。传统的数量型军队，就算已经升级到机械化水平，只要在某个节点上被高科技武器破坏一下，就会被自己的后勤压垮，处于有力用不出的瘫痪状态。

但是当时美国和以色列的胜利都是对阿拉伯国家打出来的，说服力不够强，所以很多国家还抱着侥幸心态，认为传统的数量型军队还是有用。只是必须让苏联或者俄罗斯这种军事体系完整，传统军工规模也更大的国家来用，才能发挥出效果。

俄乌战争彻底打破了这种惰性。战前的乌克兰， 1000多枚核武器交给了俄罗斯，苏联军备大多数都废弃了，2014年丢了克里米亚之后才按照西方模式重建军队。而俄罗斯一直保持着世界第二军事强国的地位，看起来完全力量不对等。没想到，乌克兰无人机随便袭击一下公路节点，俄罗斯的大型军队居然被自己的后勤拖住了，60公里长的机械化纵队成了全世界的笑话。而乌克兰前半年只拿到了一点中国媒体纷纷嘲笑的北约援助，就能在9月份发起反攻。这宣布了冷战中期军事体系的彻底过时。

未来5年日本安排了43.5万亿日元军费，比之前的计划多了三分之二，另外可能还有额外的买武器开支。虽然直接的扩军理由是俄乌战争，但是拿到钱的日本自卫队，主要投资的作战方向并不是对着俄罗斯的北海道方向。对朝鲜，对台湾西南各岛的防御，都拿到了很大一块预算。

从技术项目看，主要的花钱项目，首先是远距离作战能力，比如说反舰能力，支援外岛作战的能力。然后是综合防空能力，其中包括强化反导弹能力。然后反无人机能力也是单列出来的。唯一基本不动的预算项目是人员开支，工资占比急剧下降，从42%降到了33%。

我们以前评价印度军队，说它的最大问题是养人太多，大多数钱用来维持人员，没有多少资源用来跟随军事科技发展。过去几十年的日本自卫队也有类似问题，全靠冷战末期的本钱混日子。现在岸田文雄加军费，就要打破吃饭型军队的特征，向作战军转型。人员开支不动的同时，武器维护费用增加了46%，装备采购费用增加了三分之二，要追随中美的高科技军备。

从中国视角看，日本这次加军费威胁大吗？

不算大，因为日本过去几十年产业升级太慢，跟不上中美两国的速度。这一次提升军费，虽然按照日元来算很惊人，但很多预算并不能用在日本国内，主力的武器还得买美国货，比如说航空兵要靠F35。所以预算最终还是要折算成美元来考虑效果。

前面提到1996年日本就有每年550亿美元的军费，现在主力战斗机和军舰的价格明显上涨，这500亿美元只能说是依托新的建军思路，建设一支小而有效的力量，不太可能让日本回到20世纪后期那种地位。别的不说，2023年印度军费都有726亿美元，日本引导亚洲的时代已经永远过去了。

yosan_20221223-1.pdf (mod.go.jp)

yosan_20220831.pdf (mod.go.jp)

yosan_20220831.pdf (mod.go.jp)

接下来和大家分享一批简讯。首先例行看看国务院网站的用户留言分布情况。疫情期间，防疫防控相关内容是绝对的主力，去年11月的投诉和建议达到了12.8万条，第二名是劳动社保，3614条，其他方面的留言可以忽略。

到了今年2月，防疫相关投诉直接消失了，前十名根本看不到。然后劳动社保问题向前递补，站到了第一名。但有意思的是，这个第一名只有885条，明显少于疫情期间的3614条。数据似乎说明，去年年底防疫政策不仅自身引发了全社会的矛盾，还制造了最多的劳动社保问题。

2月数据，在劳动社保之后，最多的留言类型是：财税金融、医疗卫生、政府建设、教育、工业信息、城乡建设、农村农业、公安交管、国资监管。其中财税金融话题在疫情期间根本排不到10名之内，现在冲到了第二名。我理解，这说明和去年11月份相比，2月份的经济的确是有了活力，最起码企业已经开始重新为财税金融问题而烦恼了，不再是放弃投资的躺平状态。

去年春天，是中国疫情防控的一个转折点，各地政府都有自己的一套防疫政策，结果就是打断了跨省的经济产业链。这方面烦恼的不仅是大企业，还有普通的农户和养殖户。

观众可能还记得，去年四、五月份，网上流传一个视频，收割机开过青色的麦田，割掉还在灌浆期的未成熟麦子，作为青储饲料卖给当地的养殖户，给奶牛或者肉牛当饲料。

卖青麦听起来荒谬，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属于各方面的理性选择。因为中原地区各省各县的防疫政策越来越严格，出现了攀比式防控。很多县仅仅是因为邻县有阳性案例，县政府就主动静态封城，农民不许出村种地。

5月14日，一位农民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上留言。请静静帮忙读一下：

“我是住在磁县鸿翔家园的一位家庭农场主，我在岳城村承包着一百多亩地，现正值小麦灌浆的管理期也是春玉米的播种期，我想问一下咱县是否可以给办理通行证。”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8129471

5月15日，河北省邯郸市磁县县委办公室回复。

“网友您好，您反映的问题我们感同身受，但是目前我县正处在疫情防控的关键时刻，按照疫情防控要求，全县全域必须保持静默状态，民众必须做到足不出户。目前还不能办理通行证。”

这里我不讨论疫情防控措施的对错，但类似的事情多了，农民就会意识到，未来几个月自己不一定能去照顾自己的粮食，甚至不一定能收割自己的粮食。与其被封在家里看着庄稼烂掉，不如抓住每一个能出门的机会，把现有的收获变现。再加上化肥、农药和其他农业产业链也被打断了，卖青麦落袋为安，是很理智的选择。

正好当时畜牧业的产业链也被破坏了，运饲料的卡车去不了外地，很多养牛场的牛马上就要饿死，愿意出比较高的价钱买青麦做饲料，两方面一拍即合，就有了当时的割麦场景。如果你认为当时防疫政策没有问题，那割青麦就是局部条件限制下的最优方案。

不过，当时的地方政府和网络舆论如临大敌，把卖青麦当成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很快就清理了大多数庄稼变饲料的视频。

时隔一年，2月13日，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到严防“割青毁粮”。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033094

上级文件出来，各地加紧落实。河北几乎每个县都有自己的具体通知，静静帮我读一段阜城县农业局《关于坚决禁止各类割青毁粮行为的通告》

http://www.hbfcx.gov.cn/art/2023/2/21/art_779_466604.html

国家始终高度重视粮食生产，反复强调要端牢我们自己的饭碗，《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提出严防“割青毁粮”，农业农村部也明确各种肆意毁麦属于违规违法行为，政策导向十分鲜明。

广大群众和养殖场户一定要认清，小麦属于口粮，是我们饭碗的主粮，严禁用于青贮，养殖企业严禁购买口粮小麦青贮原料或产品，大家切不可一时糊涂作出违规违法之事。

……一定要珍惜农民朋友 200 多天的劳动成果，做到咱们中国人的饭碗大家一起端……欢迎全县父老乡亲对割青毁粮行为进行举报。

保护农民的利益当然是好事，但我觉得，还是要让农民自己判断什么是利益。至少对于具体农民来说，国家的粮食安全和个人利益没什么关系，可能还有相反的关系，粮食越是紧缺，卖粮收入反而可能越高。所以，简单地对农民讲注意国家粮食安全毫无意义。

上一期节目谈征兵制度，我说，爱国心需要社会工具来落实，粮食安全问题也一样。如果我们希望农民能安稳地把粮食种到收获季节，就应该做到国家预先收购，根据自愿原则达成合同，在下种的时候就预付一半以上的粮食收购款，这样庄稼就成了国家和农民共有。国家才有资格要求农民保护。

而且，有了去年的教训，农民肯定要求政府承诺，如果某一级政府的政策阻止了农民正常种地，无论最后收到多少粮食，政府都要按照事先估算的产量，100%支付收购价。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讲空洞的大道理，公布举报电话，我是真不太相信父老乡亲会举报卖青麦的亲戚邻居。因为如果邻居都在卖青麦，说明农业生产肯定遇到了问题，也说明青麦收购价格有一定合理性，自己也应该去问问价钱才对。

另外，如果国家不想预先收购，也可以大幅度提高夏收之后的收购价，农民自己会根据收购价格调整经营策略的。但从现在的粮价看，国内新小麦价格是每吨3000到3100元，而俄罗斯最新的小麦出口价格是每吨不到300美元，折算成人民币是2100元左右。

国内粮食价格比国际粮价高了50%，政府不太可能继续通过财政补贴收购来提高农民收入。从长期来看，如果想让农民种粮食且富裕，就必须在职业上消灭大多数农民，通过土地集中化经营，节约劳动力也提高效率，让农业企业获得利润。分散经营的小农经济一定等于贫穷，除了满足城里中产的乡土回忆之外毫无价值，这甚至不是个经济问题，完全是个算术问题。

2月24日那天，新华网有一条新闻，中国摄影师徒步外出拍动物，在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遇到大雪迷路。为了自救，摄影师给北斗卫星发了一条求救短信，成功获救。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048779

这条新闻充分说明了卫星通讯的必要性，也说明对于地球大多数面积来说，卫星通讯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通讯方式。

但北斗卫星这种简单的文字通讯是不够的。2月27日那天，马斯克的SpaceX公司发射了第一批21枚二代星链卫星，已发射的星链卫星数量超过了4000。

https://finance.sina.cn/tech/2023-03-02/detail-imyimnfz7756434.d.html

这批二代星链卫星是迷你版，如果验证可以使用，几个月后就是上千颗正式版的二代星链上天，不仅为传统星链用户提供更高速的网络服务，甚至可以直接接入智能手机，让地球表面再也没有手机信号的死角。

过去我们说起马斯克的星链，总是嘲笑他得不偿失，居然想用昂贵的卫星服务竞争成熟的地面基站。疫情期间我大多数时间在5g信号发达的上海，对这种说法有一定接受。但是疫情结束以来，我跑了好几趟中部省份，发现大城市之外的手机快速上网还是一件难事，别说高耗电的5G信号，就是4G信号，在丘陵地带的乡村公路上也是时断时续，往两边的山沟里步行走几分钟，断网的地方就太多了。

将来随着人口总量下降和人口继续向城市集中，在农村维持地面基站带来的亏损还将进一步上升。但这些准无人区也不能没有信号，无论是防火巡逻的无人机，自动化的无人农机，还是山区徒步的旅游团，都需要稳定的高速上网工具。中国必须严肃对待马斯克带来的近地轨道革命了。这可能是将来中国大多数国土上最重要的基础设施。

另外，3月2号，SpaceX龙飞船送了4个宇航员去国际空间站，包括美国、俄国和阿联酋宇航员。发射之后，第一级火箭自动降落，成功回收。就算没有俄罗斯飞船，美国也已经拥有了更可靠，更廉价的轨道交通工具。

https://www.huaxia.com/c/2023/03/03/1625664.shtml

和SpaceX相关的下一个大新闻，是星舰重型火箭要在3月试飞。如果成功，前面说的所有进步，都会在更高的轨道上更多的奇迹。这可能是2023年人类最重要的一件事，让我们共同期待。

感谢大家收看，559期节目到此结束，文稿发布在微信公众号，名字是“睡前消息编辑部”，欢迎关注。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