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是“水鬼”温公俭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自幼精水性,专替人捞尸谋生的他,带水底沉尸上岸,替无力发声者开口,经历了种种都市秘闻,窥见了无数躲闪的水底人心,能让人开阔见闻,更深刻地直面现实。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更新“水鬼”温公俭的故事专栏【捞尸人】第15篇,也是故事的结局。
当初,一具窨井里的无皮女尸,让温公俭走向了捞尸人的生涯。从此,他在种种都市秘闻中,窥见了零零碎碎的水底人心:被流言蜚语杀死的女大学生、不知自己孩子生父是谁的花季少女、被花钱卖命的网红主播、爱上健身教练最后“瘦死”在泳池的厂妹……受害者多为女性,而这次,他遇到了一个男人的案子。
还是一个被男人包养的男人。
这名脸色苍白,多次寻死的男人,背后似乎藏着巨大秘密。刚遇到他时,温公俭并不知道,这一次,他不仅会失去捞尸人的工作,也将永远失去了一个友人。
这是 捞尸人 第 15 篇捞尸手记
本案关键词:豢养男宠
全文 8903 字
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世上竟会有男人“包养”男人。
事情要回到两周前,从我和老赵意外在清溪河救起一名落水青年说起。
落水人名叫丰鸿福,龙城本地人,今年29岁。
那天我和老赵路过清溪河畔,只觉得远处河道中有一团黑影在水里左右摇摆。当时日头已然西沉,河面上昏黄一片,老赵眯缝着双眼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面色一凛,衣服都没脱就扑进了水里。
直到落水者被拖上了岸,我才回过神儿来,是个人。
也亏得老赵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发现得足够及时,人没有大碍。
丰鸿福被拖上来后呛咳了好一会儿,慢慢的喘匀了气儿,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这点让我有些意外。
“他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用不用叫人送送?就这么放他自己走了?”我问老赵。
那落水者约莫一米七五,身材偏瘦,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压的他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行尸走肉一般,活像幅挂着点皮肉的骷髅架子。
“不用,让他走吧。”老赵努努嘴,示意我看向不远处的一块平坦石壁,石壁下腕表、手机、钥匙、几张银行卡整齐的躺着,这会儿正被那落水青年一一拾进口袋里。
“小意外罢了,不必过多担心。”老赵说。
我估摸着,老赵的话言之有理。若是想不开,谁还特地费事儿把东西都掏出来摆好呢。于是没再多说,帮老赵叫了辆出租车,然后送他回局里换衣服。
回到局里的时候,小年轻们正聚在一起闲聊,几个老警员面露惊色凑在旁边,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这惹得老赵十分好奇,一时间衣服也不换了,穿过人缝挤了进去。
“怎么个事儿?”
“赵警官您回来的正好,我们正说呢,近日龙城出了个大事件——”
“龙城知名富商胡令松,包养了个男人!那男人据说啊,还在龙城的上层圈子里名声显赫,是个远近闻名的男宠!”
“不仅如此,听说那胡姓富商已经重病卧床多年了……”
“重病卧床多年?那养这男宠作何用?”
“你懂什么,或许是柏拉图式感情,讲究的是精神上的陪伴。”
几个年轻警员七嘴八舌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据说富商包养“男宠”的八卦已经传遍了龙城的街头巷尾。龙城是个小地方,这种罕见的消息一经流出就会快速占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饶是往日里严肃著称的警局,终究也没逃得过这些。
赵警官总觉得是些捕风捉影,他摆摆手作罢,费力拖着沉重的湿裤腿离开,然而刚转身,视线就被小鲁手里的照片吸引了过去。
“哎,拿来我看看。这谁啊?”
“就是大家刚刚说起的‘男宠’嘛,大名叫丰鸿福,今年29岁。”
小鲁刚说完,赵警官的眉头立刻就蹙在了一起。
“温公俭你来看看。这人……是刚才掉河里那人吗?是吧?”
果然,正是他。
看清小鲁手中的照片后,我跟老赵两人都有些讶异,傍晚在清溪河畔我俩只是匆匆把人救上了岸,没有过多地研究落水者的情况。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这男人比常人弱不禁风了些,长相的话只能算得上是周正……若说是所谓名声显赫的“男宠”,未免有些牵强了。
“哪来的小道消息。手头的活儿都干完了吗?今晚谁值班把眼睛都瞪大了,不要出岔子。”老赵轻哼一声,撂下这么一句就走了,大家闻声立刻鸟惊兽散状,各自回到了位置上。
不出几分钟,警局里下班的下班,巡检的巡检,都消失在了屋子里,只剩下了老赵的“心头宝”徒弟鲁文翰。
小鲁还在研究丰鸿福的八卦,对着手机上那几十条消息翻来覆去地看。
最终屏幕画面停在了一篇本地资讯上。
那条新闻被名为“今日龙城”的媒体账号发布在本地资讯栏目中,文章洋洋洒洒三四千字,富商的照片被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关于丰鸿福的内容则是毫不遮掩的曝露在大家面前。
文章中说,丰鸿福与本地富商胡令松的“爱恨情仇”要追溯到至少五六年前。传闻丰鸿福毕业于龙城农业大学,在读书时期就已与胡令松结识。小鲁开始像模像样地诵读。
“温先生,我给你念念:
‘23岁的丰鸿福风华正茂,与44岁事业有成的胡令松一见倾心,两代农大才子命运列车相交,开启了纠缠一生’……
文中说他俩在一起的时候,胡令松的孩子都已经读中学了。你说这扯淡不扯淡!年龄差着足足20岁呢!老温,20岁啊。”
听到这,我突然萌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这新闻是真的……”我把傍晚时分和赵警官在清溪河畔救人的事儿复述了一遍,如此说来,这事儿恐怕另有隐情。
思前想后,我仍旧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鲁警官,要不咱们再去清溪河畔看一眼吧。”
再回到清溪河畔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小鲁摸黑儿在杂草丛生的河堤上趿拉着往前走,落在后面的我“故地重游”给他复述经过。
“喏,就是那边,我和老赵下午就是在那救的人。然后西边十几米的位置有块儿大石头,当时丰鸿福的手机银行卡之类的就放在那里。”
“你确定是那里吗?”小鲁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跟我确认。
小鲁比我高些,我踮脚探过头去,视线落在他示意的方位,一串钥匙正安静躺在地上,白色的钥匙齿反射着凉凉月光。
“对对,下午就是这样排列的,钥匙在中间,手机在左边,然后银行卡……我操……”说到这里,我的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这些东西,怎么还在这里。
我分明记得,傍晚那会儿丰鸿福捡起来拿走了。
那……丰鸿福呢?
我一下子慌了。
“丰鸿福——丰鸿福——”小鲁率先反应过来不对,开始边喊边找。
我们在岸上寻觅了一圈儿,不一会儿在靠近水边的位置发现了一双男士运动鞋以及一套深色外衣。
“坏了……又下水了?”我望着那看不到边的黑色水面有些哑然。
这一次没等我们下水,身后传来几声急刹车声,三四个男人跳进了水里。水面刹那间被来自岸上的汽车远光灯打亮,在灼灼的白光之中,水面上那几个打捞者的身影上下浮动。
小鲁回过身,抬起手臂遮在眼前定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出了来者的身份。“那就是胡老板。”
胡令松被司机搀扶着下了车,颤巍巍地立在车旁。逆着光我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小鲁言之凿凿的说。“就是他。”
丰鸿福被捞上来了,像个货物一样被抬上了车,抬他的几个男人身上的水花都未来得及擦,汽车引擎就发出了启动的轰鸣。
“慢着——”小鲁冲过去按住了引擎盖。“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带他回家,这位小兄弟,请你让开。”胡令松已经上车了,他的司机推开车门下来与小鲁交涉。
小鲁今天便装出行,没了警服的保护,气场上首先就输了一大截。
“不行,这种情况应当由警方接手,你们不能私自带他离开。”
“我劝你赶紧让开,我们这就带他去医院,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你负得起责任吗,人命关天。”那名中年司机推搡了小鲁一把,见小鲁仍旧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不禁面露惊讶。
小鲁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让开。双方僵持不下,十几秒钟后,不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120来了。
这下胡令松一行人无话可说,只得让救护车将丰鸿福接了过去。
小鲁一路飙车载着我紧跟救护车后,路上我问起他适才“拦车”的原因。
“温先生,你觉不觉得,他的‘家属’来得太快了些。而且还同时来了两辆车,四五个人,像是早就料到丰鸿福要落水。”
“快是快了些,可万一真因刚才的僵持导致错过救治时间,后果……”
“不会有事的,拦人时我就检查过了,丰鸿福已经醒了。”
“醒了?”
“对,醒了。温先生,你给我师傅打个电话,这事儿恐怕不简单。”
我没再多言,接过小鲁的手机就给老赵拨了过去。
几分钟后,救护车停在龙城人民医院门口,七八个白大褂跑上前来接应,老赵几乎是跟我们同时抵达,见到我们也没打招呼,急匆匆跟着人流一路冲到了ICU门外。
“师傅别着急,没啥事,刚才我看他已经醒了。”小鲁上前说道。
然而这句话并没能让老赵放下心来,他瞪了小鲁一眼,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只是低着头来回踱步。
门外同样焦急的还有胡令松。
“忠叔,去!去跟院长打声招呼,不管花多少钱,务必全力抢救,什么特效药都可以用上,钱不是问题……快去!”这道陌生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胡令松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按理说正该是中气十足的年纪,可声音却虚的很,走路也很浮。说完这话他就撑不住的歪向了一边,被称为忠叔的男人扶起他,快步离开了现场。
我想起刚才那会儿小鲁还曾说丰鸿福已经醒了,可眼下进了ICU,胡令松又放话“不计成本”的抢救,这下突然摸不清状况了。
约莫午夜时分,韩漪姗姗来迟,同来的还有另外两名警员,他们向老赵汇报了什么消息,一行人匆匆地就走了,一下子狭长的过道里只剩下了我和韩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不清楚,来的路上只听他们说丰鸿福身体情况特别差,这道鬼门关怕是难过了。”
韩漪知之甚少,眼见着人都走了,我俩也干脆回了住处。
原想着白天再说,谁知凌晨时分就接到了小鲁的电话。
“快到清溪河来,丰鸿福,又落水了……”
我和韩漪回到住处时约莫两点一刻,挂断小鲁电话后一看表,四点半不到。拢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我整个人精神状态十分不佳,以至于挂断电话后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我傻愣愣的坐起来呆了一会儿,紧接着韩漪就咚咚咚的砸响了我的房门。
门没锁,下一瞬披头散发的韩漪就闯了进来。
“温公俭快起来!”
朦胧中我似乎看到韩漪的脸一直在晃,她一下又一下捶在我的后背上,可我的身体莫名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体温像一股热流穿过我的四肢百骸涌动而出,寒意袭来,麻木更甚。
“温公俭,温公俭!你别愣着了,小鲁说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都不接,老赵他们全都下水了,现在还没信儿呢,让咱快点去清溪河。”
我记不清当天的状况了,大抵是在一片恍惚中被韩漪拖着出了门,抵达河畔时天边依稀泛起苍白。
我下了水,没找到丰鸿福。
这是唯一一次我在清水中睁不开眼,破晓的第一道天光射进清溪河的河水里,照的水里一道白亮,也让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我分明记得我从水中拽住了什么。
我奋力将它拽上了岸。
它好重,像万吨的山石在水中下坠。
上岸时我脚下一滑,扑在了泥地上。
接着面前跑来好多人,好多好多人一齐冲向我,他们黑压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