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语:Fernando Pessoa,1888年6月13日-1935年11月30日),生于里斯本,是葡萄牙诗人与作家。他生前以诗集《使命》而闻名于世,被认为是继卡蒙斯之后最伟大的葡语作家。“佩索阿是令人惊奇的葡萄牙语诗人,此人在幻想创作上超过了博尔赫斯的所有作品。”(美国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评)
毫米
(轻微之物的感情)
当下即远古,因为过往的一切都在当下存在,因而,古董商人非常爱好这些东西,因为它们属于当下,我也拥有他们那样的爱好,我还拥有一个打败对手的收藏家的愤怒,生气的对象是每一个人,他们试图用貌似真实、甚至是可以证明的、基于科学的理由来取代我那些对事物的错误概念。
一只蝴蝶接连在宇宙空间立占有一席之地,对此的各种观点就是各种事情,在我惊愕的双眼看来,这只蝴蝶在宇宙空间里依旧清晰可见。我的回忆是如此强烈……
可这仅仅是在我紧张生活之际对最微小事物的最微妙感觉,或许这是因为我喜欢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我注重细节。不过我倾向于相信——我不能说我了解,因为从没有费神去分析它们——这是因为微小事物绝对不会拥有社会重要性和现实意义,因为这个原因,绝对不会与现实拥有肮脏的关联。对我而言,微小事物拥有非现实的意味。没有用代表美好,因为无用之物比有用之物欠缺真实感,有用之物持续存在,不断延伸,然而不可思议的琐碎之事和光荣的微小事物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存在,自由与独立地存在。在我们的真实生活里,无用之物和琐碎之事谦卑地开创了美的插曲。在我的灵魂之中,梦境和爱好带来的乐趣被丝带里的小东西这微不足道的存在而激起!那些意识不到微小事物重要性的人是多么可怜啊!
在众多于内心之中折磨我们折磨到令人愉快地步的感情中,被这个神秘世界激起的焦虑是最普通也是最复杂的感觉之一。当我们就这些微小事物沉思之际,这份神秘最为明显,这些微小事物一动不动,因此呈现出半透明状态,允许它们的神秘之处呈现出来。相比思考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思考一场战争(然而可以思考一个荒唐之处,人、社会和战争之间可以在我们内心里展开一面战胜神秘的旗帜)更难感受到神秘,因为我们不会想到小石头这个存在,也就自然而然地引导我们——如果我们能不停地思考这一点的话——去考虑其存在的神秘之处。
赞美瞬间、毫米和微小事物的阴影,这些事物比万事万物本身还要卑微!瞬间……毫米——对于它们大胆地在卷尺之上如此近距离地并列存在,我感觉震惊极了。有时候这些事物令我痛苦,抑或高兴,随后我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骄傲。
我是一张超灵敏的照相底片。刻在我身上的所有细节都比例失调,不成整体。这张底片什么都填不满,只能将我的内心塞得严严实实。我看到的外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所感所觉。
帝国传奇
我的想象是一座东方的城市。它占据现实的空间,全部的材质有舒适的长毛毯子那种感觉。街上色彩鲜明的帐篷和货摊,点缀在奇怪的背景上,显得毫不协调,好像淡蓝的缎子上有红色或黄色的刺绣。这座城市的全部历史像我房间阴影里一只几乎听不见的飞蛾,绕着我梦的灯泡飞舞。我的幻想曾经生活在荣耀之中,从女王的手中接受过被时间污染的珠宝。柔软的天鹅绒覆盖着我想象的沙滩,海草像一团团模糊的烟雾漂浮在我平淡无奇的河流上。所以,我是丢失的文明的门廊,是损坏的饰带上发热的阿拉伯图案,是破裂的柱子缝隙中永恒的黑暗,是远方的失事船只上孤独的桅杆,是推倒的宝座上的石阶,是看似只遮盖阴影的面纱,是像香炉中的香烟一样从地上升腾起的鬼魅。我的统治一片暗淡,持续不断的边疆战事搅乱了我皇殿上的和平。远处经常会有隐隐约约的集会噪音,总是会有队列要经过我的窗下,但是我的池塘里没有金鱼,静静的绿色花园里没有苹果,就连果树后面那些幸福的人们住的简陋的小木屋烟囱也没有炊烟冒出,也没有简单的歌谣催我不安的神秘自我意识入眠。
(刘勇军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