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视点
2022年四季度，东盟六国经济保持增长趋势，但增速有所放缓。一方面，防疫措施优化带来的刺激作用逐步消退，低基数效应接近尾声，内需扩张趋于缓和。另一方面，东盟六国整体面临外需转弱的挑战，四季度出口普遍下滑。与此同时，该地区的通胀得到了较好控制，货币政策紧缩进程或将在近期迎来拐点。
在全球经济逆风的背景下，中国经济有望在2023年加速增长，给东盟六国带来积极影响。我们认为，随着中国防疫措施优化，该地区旅游业将优先受益，旅客人数缺口有望得到修复，带动餐饮、酒店等服务业消费和就业复苏。此外，中国防疫措施优化和经济增长也将提振该地区的出口、生产和投资。
向前看，东盟六国疫后重启的增长动能正逐步放缓，全球需求也或将在短期内维持低迷，但中国经济复苏的外溢效应有望扮演一个积极因素。各国由于受到内外部需求变化的影响不尽相同，未来的复苏路径或将持续分化。
关键词 | 东盟六国 经济复苏 内外部需求放缓 中国经济增长
研究员 | 张卓然 吴爱旌 洪灿辉 吴慧敏
正文
一、内外部需求的拉动作用减弱，复苏节奏料将放慢
（一）全年经济表现好于其它地区，但Q4增长有放缓迹象
2022年全年，东盟六国[1]经济在逆风环境下彰显韧性、有力支撑了全球疫后复苏（图表1）。东盟六国全年GDP总量同比增长5.7%[2]，为2013年以来的最高增速，显著高于美国（2.1%）、欧盟（3.6%）和全球平均增幅（2.9%）。除泰国外，2022年其余五国经济已修复至疫情前水平，其中越南表现最好，GDP较2019年水平高出14.0%。按单个国家来看，马来西亚、越南、菲律宾均取得了较快增长，2022年经济分别同比增长8.7%、8.0%与7.6%，较2021年有较明显的提速。该地区经济规模最大的国家印度尼西亚也延续了较好的复苏势头，增速达5.3%。新加坡则因为2021年经济修复较快的高基数拖累，2022年增速有所放缓，降至3.6%。泰国经济增速提升至2.6%，在东盟六国中相对落后，离2019年水平仍有2.2%的差距。
图表1：东盟六国2022年经济表现普遍好于其它地区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World Bank，中金研究院
注：2022年全球GDP增速数据来自世界银行《全球经济展望》2023年1月刊。
2022年全年来看，防疫措施优化、边境重新开放，推动国内旅游与消费需求复苏，是东盟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在经历了2021年下半年疫情管控后，2022年初东盟六国陆续优化防疫措施并重新开放边境，国内旅游和消费活动逐渐得到提振，相关行业持续扩张（图表2）。2022年全年，东盟六国的酒店餐饮业均实现了两位数的增长，其中泰国和越南的复苏最显著，同比增速达到约40%，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的增幅也在30%以上。
伴随着旅游业恢复，各国交通物流业和批发零售业增加值稳步回升，较2021年分别平均增长16.4%和7.1%。这其中虽有马来西亚、越南等国低基数效应的影响，但即便是前年受疫情扰动较小的印尼和泰国，旅游和消费相关行业增加值的同比增速也在9%以上。总的来看，各国消费者信心大多较为强劲，印尼的消费者信心指数已连续17个月处于扩张区间。
消费动能的释放推动东盟六国内需扩张，支撑整体经济增长。2022年，私人部门消费对马来西亚和菲律宾GDP增长的贡献分别达6.6%和6.1%，对其余四国的贡献也在3%-4%的区间内，是该地区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消费改善同时牵引了投资，后者较大地促进了菲律宾、越南等国的经济增长（图表3）。
图表2：消费旅游相关行业快速复苏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图表3：内需支撑东盟六国经济增长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CEIC，中金研究院
注：由于统计误差和实际值折算方法等原因，各支出部门之和可能与实际GDP存在一定差距，带来误差。
但2022Q4的情况显示，防疫措施优化的刺激作用正逐渐消退，东盟六国内需扩张或将趋于缓和。2022Q4，私人消费对该地区GDP增长的贡献与Q3相比显著缩水，内需放缓初现征兆[3]（图表4）。其中，马来西亚的私人消费放缓最为明显，对GDP同比增速的贡献从Q3的8.7%下降至4.4%，与2019年的水平相当。泰国私人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也收窄至3.0%，较Q3下降2.1ppt。印尼私人消费对GDP的拉动作用为本地区最低，仅有2.5%，低于疫情前水平。
此外，财政支出退坡或将进一步抑制消费需求。2022年下半年以来，东盟六国政府债务压力提升，选择陆续退出此前针对疫后复苏的财政救助计划。2022Q4，印尼、新加坡、泰国的公共部门消费同比下降、马来西亚环比下降，对内需扩张形成拖累。与此同时，多国的资本形成也出现同比或环比下滑。进入2023年，随着防疫措施优化与低基数效应的影响逐渐消退，叠加财政补贴退出、利率维持高位，东盟地区的国内需求扩张或趋于缓和，经济复苏节奏料将承受一定压力。
与此同时，外需转弱、出口下滑对东盟六国经济的拖累也在增大。2022Q4，全球经济增长进一步放缓，东盟六国主要贸易伙伴的经济增速都出现明显回落，其中美国和日本GDP同比增速降至1%以下，较Q3下滑约1ppt；欧盟、韩国分别取得1.8%和1.3%的增长，也出现较大程度的放缓[4]。此外，中国年底多地疫情反复，经济活动受到扰动。在此背景下，东盟六国外需转弱，出口普遍下滑。其中，新加坡和越南Q4的出口额同比下降约7%，多国出口额环比收缩幅度超4%，仅菲律宾的出口由于修复较慢、基数较低，保持了一定的增长（图表5）。
图表4：东盟六国内需放缓初现征兆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注：由于数据可得性原因，越南未在本图显示。
图表5：外需转弱导致出口普遍环比下滑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贸易开放度[5]更高、制造业占比更大国家受外需转弱的冲击更大。东盟六国中，马来西亚、泰国、越南的贸易开放度常年位于120%以上，新加坡更是高达340%[6]。随着需求侧的影响传导至供给侧，这些国家的制造业扩张面临掣肘。2022Q4，这四国的制造业PMI普遍跌破枯荣线（图表6），制造业增加值环比下滑或增速放缓，而印尼和菲律宾两国得益于较大的本地市场，制造业得以维持稳定扩张。进一步地，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制造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均在20%以上，泰国和越南的制造业占比更是达到27%和25%，远高于全球平均16.6%的水平[7]，制造业对于这些国家的整体经济表现有重要影响。
在内需降温和外需转弱的共同作用下，东盟六国经济增长已有放缓迹象。2022Q4，东盟六国GDP总量同比增长4.6%、环比增长0.6%，二者均为2021Q3以来的最低值。其中，印尼和菲律宾增长维持稳定；马来西亚和越南表现较好，但与前三季度相比大幅放缓；新加坡和泰国的GDP增速降至较低位（图表7）。展望未来，东盟六国疫后重启提供的增长动能正在减弱，全球需求也或将在短期内维持低迷；但通胀压力下降、供应链状况改善等因素又将为该地区经济提供缓冲。特别地，中国防疫政策优化、经济复苏有望在一定程度上提振该地区的外需，从而支撑其出口和制造业活动。2023年2月，东盟六国的制造业PMI大多有所回升，越南单月出口额同比增长11%、环比增长9.8%[8]，一转去年8月以来的连续下跌态势。
图表6：多国Q4制造业活动出现收缩，但在2023年初得到改善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图表7：东盟六国Q4经济增长放缓，中长期变化仍有待观察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二）通胀相对缓和，货币紧缩政策或将迎来拐点
相比其它地区，东盟六国的通货膨胀相对温和，且近期以来不断改善（图表8）。2022Q4，东盟六国的消费价格指数（CPI）平均同比上涨5.7%，显著低于欧盟（11.0%）、美国（7.1%）等主要经济体。此外，多国通胀率也在2022年底出现放缓或有所回落。具体来看，马来西亚、越南、印尼的物价得到了较好的控制，其中马来西亚通胀率最低，且在去年8月达峰后持续下降。泰国Q4通胀水平虽高于以上三国，但较前一季度有较明显改善，2023年1月已回落至俄乌冲突发生前的水平，较去年的峰值下降2.8ppt。菲律宾和新加坡的通胀相对较高。整体来看，东盟六国通胀在全球处于相对较低水平。
该地区主要食品的价格上涨有限，且全球燃料价格开始回落，缓解了通胀压力。一方面，虽然小麦、玉米等粮食的价格在俄乌冲突后创下新高，但作为东南亚地区主食的大米价格却维持稳定（图表9），帮助东盟国家的食品通胀保持温和。2022年全年，全球大米均价较2021年下跌5.2%，而玉米、大麦、小麦价格的涨幅均在20%以上。这一方面是因为俄罗斯和乌克兰并非大米的主要出口国，东盟六国的大米供应几乎不受俄乌冲突的直接影响，另一方面也由于全球大米储量丰富、供应充足。联合国粮农组织数据显示[9]，2021年全球大米产量创下5.2亿吨的历史新高，2022年产量预计也将维持在5.1亿吨以上。
另一方面，燃料价格回落也缓解了东盟六国的能源通胀压力。2022Q4，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指数环比下跌16.5%，其中燃料价格的降幅高达26.2%[10]。在此趋势下，Q4东盟六国交通类项目平均通胀率较Q3下降0.9ppt，住房与公用事业类项目的平均通胀率下降2.4ppt，带动二者对整体通胀的贡献回落。尤其对于越南而言，Q4该国交通类项目价格指数与2021年同期基本持平，对通胀的贡献几乎能够忽略不计（图表10）。
与此同时，东盟六国的货币紧缩和非货币支持政策，包括发放补贴、实施限价措施、限制国内食品出口等，有效缓解了物价上涨压力（详见《复苏节奏企稳，投资有望重构增长动能：东盟六国3季度宏观经济观察》）。但也应注意到，其中部分措施或难以长期持续，且在退出时可能会给物价带来瞬时上涨压力。例如，印尼的燃料价格补贴为政府带来了较大的财政负担。2022年9月，印尼政府宣布缩减燃油补贴力度，将补贴后的汽油和柴油价格上调30%以上[11]，导致该国当月通胀率创下6.0%的新高。马来西亚的食品价格管控措施则降低了资源配置效率，进而导致食品供应短缺[12]。为解决这一问题，马来西亚政府计划于今年6月起取消对鸡肉和鸡蛋的价格管控[13]。
图表8：与其他地区相比，东盟六国通胀水平相对温和，且Q4呈现放缓趋势
资料来源：CEIC，中金研究院
注：灰色部分为全球108个经济体的通胀率区间（去除最低10%和最高10%的极值）。
图表9：大米价格上涨幅度有限，有助于东盟六国的食品通胀维持温和
资料来源：IMF，中金研究院
图表10：2022Q4，交通分项对该地区多数国家通胀的贡献有所下降
资料来源：CEIC，中金研究院
向前看，内外需复苏放缓的背景下，东盟六国的通胀压力有望下降。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已于2022年12月降至俄乌冲突前的水平，并于今年1月继续下降，缓解了东盟六国的输入型通胀。此外，在当地央行持续加息的支持下，2022Q4各国货币普遍升值，马来西亚林吉特与泰铢的汇率已恢复至2022年5月的水平，新加坡元更是较2022年年初进一步升值（图表11），这也有助于减轻输入型通胀压力。与此同时，各国政府也积极采取非货币措施以稳定物价。例如，2022年12月，菲律宾政府宣布将进口农产品的低关税政策延长至2023年底[14]，以缓解供应紧张，遏制通货膨胀。叠加供应链瓶颈改善、内部需求降温，我们预计该地区多数国家的通胀水平有望在2023Q2前达峰，并于下半年开始下降。
通胀达峰或意味着货币紧缩政策将迎来拐点。2022Q4，该地区多数国家维持渐进加息策略，其中印尼和马来西亚的加息步伐有放缓的征兆：印尼在2022年10月、11月两次将政策利率上调50bp后，于12月和今年1月分别加息25bp；马来西亚在连续4次加息25bp后，于今年1月首次暂停加息。菲律宾由于通胀问题依旧较为严重，仍在持续、大幅加息。泰国加息节奏平缓。越南则在9月、10月各加息100bp后维持政策利率在4.5%的水平不变（图表12）。我们预计，印尼、马来西亚、菲律宾有望于2023Q2停止加息，而泰国的渐进加息进程或仍将继续。
图表11：Q4东盟六国货币汇率普遍上升
资料来源：Wind，中金研究院
注：采用对美元汇率，直接标价法，数值升高代表贬值。
图表12：多数国家维持渐进加息步伐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注：新加坡金管局采用汇率作为货币政策工具，故未在本图中显示。
二、中国经济复苏将为东盟六国增长提供支持
2022年下半年以来，受欧美复苏放缓影响，外需下滑对东盟六国经济的影响已在四季度显现。而在另一边，2022年末中国防疫措施优化，作为东盟六国的重要邻国和经贸伙伴，中国经济重启对该地区的积极影响受到广泛关注与期待。我们预计2023年中国经济增长将为东盟六国经济提供一定支撑，其核心渠道在于带动旅游业加速恢复，此外也将相对温和地提振东盟六国的出口、生产和投资。
（一）旅游业加速恢复，带动消费和服务业就业增长
中国是东盟六国游客的主要来源地之一，对于以旅游业为支柱的东南亚国家有重要意义。2019年，东盟六国旅游业对GDP贡献平均为6.1%，其中泰国最为突出，旅游业收入超过600亿美元，占GDP比重高达11.3%[15]。同年，共有2,736万中国旅客进入东盟六国，占东盟六国总旅客数量的21.5%。其中，中国旅客占越南、泰国、菲律宾总旅客比重分别高达32.2%、27.6%、21.1%。泰国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旅客供给为泰国带来了171.2亿美元的旅游业营收，占泰国当年旅游业总收入的27.8%。但是，疫情发生后中国游客入境人次大幅下降，2021年进入东盟六国的中国旅客数量平均仅为2019年的1.2%，中国旅客在印尼、泰国总旅客中的占比降至5%以下（图表13）。
2022年末中国防疫措施优化后，前往东盟六国的中国旅客数量已明显增长，有望带动东盟六国旅游业缺口修复。从已有数据看，2023年1月进入新加坡、越南的中国旅客总数分别是去年同期的6.5和5.2倍[16]。与此同时，东盟六国也积极表态并推出了鼓励措施来吸引中国游客。例如，印尼、菲律宾、泰国政府明确表示了对中国旅客的欢迎，越南旅游总局与越南旅游协会联合召开了“吸引中国游客赴越南旅游的措施”会议[17]，泰国国家旅游局与飞猪等电商平台联合推出营销活动，通过促销活动吸引中国旅客[18]。
目前，东盟六国月度国际旅客进入数量恢复至疫情前的50%-65%，其中印尼、马来西亚修复较快，最近数据可得月份[19]的国际旅客数量均已达到疫情前的60%以上；越南相对落后，截至2023年1月恢复到了疫情前的50.9%（图表14）。我们认为，中国旅客到访将有助于逐步修复这些缺口，2023年东盟六国的国际旅客数量有望加速增长，特别是泰国、越南、印尼等中国旅客较多前往的国家。泰国政府预计2023年将迎来超过500万中国游客，推动该国今年旅客入境人数实现从2022年的1115万人增长至2500万人的目标[20]。
整体上，东盟六国旅游业消费将继续向常态化水平修复，也将带动相关服务业就业复苏。伴随旅客大量进入，酒店、餐饮服务消费将被带动，对东盟六国当前放缓的消费需求形成支撑。从已有数据看，泰国酒店入住率在2022Q4加速增长，但印尼、新加坡截至2023年1月仍呈下滑趋势。我们预计游客消费潜力将逐步得到释放，使入住率转向增长，到今年二、三季度将有更好表现，各国零售和餐饮等消费也将继续得到提振。疫情发生后，东盟六国旅游业相关的服务部门大幅收缩，随着国际往来逐步恢复，近期新加坡、泰国等航空、酒店行业均在扩大招聘。短期内，需求迅速增长或给东盟六国服务业劳动力供给带来一定压力，如泰国住宿和餐饮业发布的职位数量在2023年前6周持续增长[21]。中长期来看，服务业就业有望继续恢复，带动整体失业率降低。
往前看，中国的出境游人数有望继续增长。相较英、美前往东盟六国的旅客数量在2022年大多已恢复到疫情前的30%-50%，2023年一月中国前往新加坡、菲律宾、越南的旅客数量为疫情前的10.4%、8.2%和2.8%（图表15）。尽管能否完全回到疫情前水平仍有待观察，但2023年内预计将呈持续恢复趋势。考虑到签证、航班数量和旅行社恢复、个人出行计划安排等方面存在一定的滞后性，我们预计2023年中国前往东南亚的出境游将逐步攀升，二、三季度表现或优于一季度，特别是暑假期间。
图表13：疫情发生后中国旅客占比大幅减少
资料来源：CEIC，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图表14：各国旅客入境已恢复至疫情前的50%以上
资料来源：CEIC，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图表15：中国旅客入境恢复处于起步阶段，仅在部分国家回到10%以上
资料来源：CEIC，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注：各国均使用最新可得数据与疫情前（2019年12月）情况对比，菲律宾、新加坡、越南为2023年1月，印尼、泰国为2022年12月，马来西亚为2022年9月。
（二）中国需求复苏为东盟六国出口提供支撑
向前看，在欧美需求放缓的背景下，中国经济增长和消费复苏有望形成一定对冲，提振东盟六国出口。如本文第一节所述，东盟六国出口在2022年上半年迅速增长，为经济复苏提供主要动力，Q3和Q4逐步趋于温和。其背后主要原因是东盟的两大出口市场（美国、欧盟）需求疲弱。
中国是东盟六国主要的出口市场之一，且重要性在疫情后进一步提升。2019年，东盟六国对中国出口占其总出口比重平均为14.3%，疫情发生后提升至15%以上[22]。具体来看，中国在印尼出口中占比增速最快，2019-2021年每年增长在3ppt左右，其中或有大宗商品价格上涨的影响。然而，从2022Q4的表现来看，受疫情反复等因素影响，中国消费需求受到一定压抑，多国对中国出口呈下滑趋势（图表16）。其中，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连续三个月对中国出口同比负增长，菲律宾、越南连续两个月同比负增长。
相较全球的复苏放缓，2023年中国经济增长预期向好，消费、投资有望改善，中金公司研究部预测全年GDP增速为5.5%[23]。消费复苏带动中国发往海外的订单增加，我们预计东盟六国都将从中受益，对越南、马来西亚等制造业国家影响或更加明显。此外，作为重要的农产品种植国，东盟六国水果、蔬菜出口也有望增长，如泰国、菲律宾向中国出口榴莲的竞争近期已逐步加大，马来西亚则着力于提升品牌和质量来增加对中国的水果出口[24]。
特别地，中国经济复苏过程中对大宗商品需求上升，或能在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回落的整体趋势下为印尼和马来西亚带来一定利好。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大宗商品消费国，对印尼的煤炭、棕榈油、镍等原材料依赖度较高，2022年从印尼进口动力煤约1.7亿吨，虽较2021年下降了12.8%，但印尼仍占中国动力煤进口总量的77.1%[25]。中国也是马来西亚的棕榈油、橡胶等产品的主要出口目的地，2019-2022年，中国的棕榈油硬脂均有超过99%的进口来自印尼、马来西亚两国，但2022年进口总量较2021年下降10.7%[26]，这其中既有需求下滑的因素，也受到马来西亚、印尼棕榈油减产影响。向前看，中国工业生产有望在2023年加速复苏。2月中采制造业PMI录得52.6，为2012年5月以来新高，表明生产预期继续改善[27]。中国制造业复苏将带动对原材料的需求，提振印尼、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的大宗商品出口。与此同时，中国需求增长也有可能为印尼和马来西亚的出口大宗商品价格提供支撑，改善两国的贸易条件，进而对两国汇率形成一定支撑。
与旅游复苏相比，中国商品需求复苏带来的影响或更为温和。考虑到中国的商品消费复苏已达到较高水平，而服务消费仍有较大的增长空间（图表17），商品需求复苏的外溢效应或小于服务消费，即对出口的拉动不及对旅游业的拉动。此外，也应注意到中国与东盟六国的产业链联系的影响，中国与东盟六国的贸易中有较大比重为中间品，这部分中间品可能在中国进一步加工后再销往其他国家。2020年，该地区大部分国家向中国的总出口中有20%-40%为中间品[28]，相关的实际最终需求方可能为美国、欧洲或其他经济体，而不仅仅是中国的需求。因此，中国以外其它地区的需求不振，对于东盟六国对中国的出口也可能产生间接抑制作用。
图表16：2022年下半年东盟六国对中国出口整体呈下滑趋势
资料来源：CEIC，中金研究院
图表17：中国商品消费恢复速度快于服务消费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中金研究院
注：为剔除疫情冲击带来的基数影响，2021-2022年增速均是以2019年为基期计算的复合增速。
（三）中国复苏带动东盟六国供应链、金融市场改善，提振生产和投资
疫情对东盟六国制造业供应链的扰动已有所减弱。疫情期间，由于卫生和检疫需求，该地区国内和跨国货物跨境运输时间延长，运输延迟导致企业生产受到拖累。PMI分项数据显示，疫情期间各国制造业供应商配送时间PMI长期处于收缩区间，即配送时间加长。随着疫情影响减弱，各国制造业供应商配送时间PMI已逐步向好，马来西亚、越南、印尼已从去年12月至今年2月相继回到扩张区间（图表18）。特别地，东盟六国多处于中国下游的加工、组装生产环节，与中国物流往来的顺畅对于保障生产至关重要。中国防疫措施优化有助于疏通航运和公路运输，缩短货物通关时间，跨境运输将向常态化恢复，供应链扰动对东盟六国制造业生产的影响将继续下降。
与中国供应链联系紧密的产业受益将更加明显。整体上看，东盟六国与中国制造业联系紧密，对中国进口依赖度整体持续上升，从中国进口的中间品占各国中间品进口总量在过去20年加速提升，在越南、泰国、印尼、菲律宾占比到2020年均已达到30%以上（图表19）。具体到制造业细分行业层面，纺织服装、电气设备、机械设备、非金属矿物制品、金属制品是中国与东盟六国联系较为紧密的行业，除新加坡以外各国均有部分产业对中国中间品依赖度超过50%（图表20）。依赖程度最高前5大行业分别是印尼的其它非金属矿物产品（65.4%）、越南的纺织品（63.3%）、越南的其它非金属矿物产品（62.4%）、菲律宾的纺织品（60.3%），以及印尼的纺织品（57.5%）。
中国经济复苏也将通过投资渠道提振东盟六国制造业和整体经济增长。短期来看，出于该地区经济与中国的普遍联系，中国防疫优化为金融市场带来乐观情绪，给东盟六国汇率提供支撑。从货币市场的反应来看，2022年12月上旬中国优化防疫措施后，至2023年1月底东盟六国货币处于持续升值区间，泰铢升值幅度最大，达6.6%，其余国家升值幅度在2%-4%之间[29]。但中国防疫优化对金融市场的影响或更多地表现在汇率的即时反应上，中长期可能难以完全抵消全球经济增速放缓的影响。
长远来看，中国对东盟六国的实体投资更值得关注。2018-2021年，中国对东盟六国的FDI存量从836.8亿美元增长至1192.9亿美元[30]。近年来，东南亚已成为中国企业主要的布局地点之一，大型制造业、建筑业企业多在东南亚设有生产基地，腾讯、阿里巴巴、京东等互联网公司也纷纷向东南亚投资。伴随中国国内经济复苏，中国企业出海动力加大，东南亚有望获得更多投资，我们预计2023年中国对东盟六国FDI数据将有较好表现。
图表18：四季度末以来，多国制造业供应商配送时间PMI重回扩张区间
资料来源：Haver Analytics，中金研究院
注：50以上表示时间缩短。
图表19：中国与东盟六国制造业供应链联系加大
资料来源：WITS，中金研究院
图表20：东盟六国部分行业出口中国的中间品占该行业中间品出口总量比重较高
资料来源：WITS，中金研究院
注：2019年数据，单位为%。
三、各国需求变动的差异也将表现为复苏路径的分化
2022Q4，内外部需求转变给东盟六国带来的影响不尽相同，各国经济增速差异已然显现，复苏路径或将持续分化。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对外依存度较高，受外需转弱影响更大，制造业出口或在年初有所下滑。印尼和菲律宾主要由内需支撑经济，但由于贸易结构和通胀水平存在差异，两国经济增长放缓的幅度也将有所不同。泰国旅游业将迎来久违的复苏，经济增长有望提速。具体来看：
印尼短期内出口和内需或有降温，但中期增长潜力强劲。短期来看，大宗商品价格回落或将使得印尼出口增长放缓，例如棕榈油作为该国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价格现已降至2022年3月的一半。出口增长放缓也会对印尼政府的税收收入带来压力，推动财政补贴计划退出，进而对私人消费和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此外，该国较高的利率水平也会抑制消费和投资。尽管如此，印尼的中期增长潜力依旧强劲。2020年起，印尼政府陆续出台了多项禁止原矿产品出口的政策，包括镍矿石与铝土矿等，以促进下游加工领域的投资和发展、提高出口商品附加值。尤其在建设镍供应链方面，印尼有望成为新能源汽车电池的制造与出口大国。得益于这些政策与规模较大的本地市场，印尼受外部需求转弱的影响或将小于该地区其他国家。印尼政府将2023年经济增长目标设定为5.3%，与2022年实际GDP增速持平；但该国财政部长表示，今年经济增长预计略低于该水平[31]。
马来西亚出口部门面临挑战，经济增长或有所放缓。出口部门曾是该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但在全球需求降温的逆风环境下，马来西亚的出口增长或将显著放缓。该国出口以半导体等电子电器产品，以及植物油和燃料油等大宗商品为主，其中大宗商品价格已然回落，对出口额的拉动作用有限，而半导体产业面临中美科技与贸易竞争，不确定性或将上升。2023年2月，马来西亚的制造业PMI虽从上月的46.5回升至48.4，但仍位于收缩区间，且为东盟六国中最低，显示该国制造业出口仍在下行。内需方面，经济重新开放的刺激效应正在消退，消费和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在2022Q4都有较大下降。展望2023年，马来西亚经济增长或将大幅放缓。马来西亚政府预计该国今年经济将增长4.5%，远低于2022年8.7%的GDP增速[32]。
菲律宾的通胀和利率仍在上升，或对私人消费和投资产生抑制作用。菲律宾的通胀水平目前为东盟六国最高，今年1月CPI同比上涨8.7%，且仍未显示出放缓的征兆。此外，财政和经常账户的孪生赤字问题也会对该国的公共支出造成压力。但同时也有一些积极的因素。一方面，菲律宾2023年1月起下调个人所得税税率，叠加旅游业复苏，内需有望得到一定支持。另一方面，菲律宾国会已于今年2月正式批准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核准书。加入RCEP有利于菲律宾融入全球供应链、扩大市场准入，并通过贸易与投资推动菲律宾经济持续增长[33]。在2022年实现7.6%的经济增长后，随着高通胀和货币紧缩的滞后效应逐渐显现，今年菲律宾GDP增速预计有所放缓，但该国政府依然设定了6%-7%的增长目标[34]。
新加坡面临内外需降温、劳动力市场紧张等问题，复苏节奏或被拖累。由于经济体量较小、贸易开放度高，外部环境转弱可能对该国经济造成较大影响。随着全球电子产品需求降温，新加坡电子产品出口显著下滑，2022Q4集成电路、消费电子出口额分别同比下降15%与16%，制造业也随之出现收缩。内需和服务业方面，新加坡疫情期间积压的国内需求已基本完成释放，消费和旅游相关行业的增加值增长趋于平稳，2022年批发零售和交通物流业的同比增速不到4%，远低于该地区其他国家。此外，新加坡的劳动力市场较为紧张，失业率已低于2019年水平，工资也持续上涨。这可能会推升该国通胀，从而对消费产生抑制。有鉴于此，2023年新加坡的经济增长或将继续放缓。新加坡政府将今年GDP的增长预期维持在0.5%至2.5%之间[35]，并对人口老龄化、提升劳动力技能、提高社会韧性等中长期议题予以关注，相应推出“2023幸福老龄化行动计划”[36]、“劳动力再培训计划”[37]等。
泰国旅游业复苏有望推动该国经济增长提速。过往两年泰国经济修复进度较慢、增速较低，2022年GDP增长2.6%，低于预期0.6ppt[38]，是东盟六国唯一GDP总量未回到疫情前水平的国家。具体来看，尽管消费已然完全修复并超出，但由于旅游业依旧低迷、商业信心不足，该国的服务出口和投资仍有回升空间。展望2023年，得益于旅游业的强劲复苏，泰国有望实现服务业和制造业的双增长，成为亚洲少数几个增速提升的国家之一。虽然经济复苏可能为泰国的核心通胀带来上行压力，但该国的整体通胀已在回落，利率也位于较低水平，因此内需或将仍有较好表现。泰国财政部表示，考虑到在旅游业回暖的同时，该国亦将面临外需放缓的挑战，预计2023年泰国出口增速将仅为0.4%，GDP增速为3.8%[39]。
越南虽也面临外需放缓的挑战，但经济前景仍较为积极。出口是越南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之一，2022年净出口对GDP增速的贡献达2.7%，显著高于该地区其他国家。随着美国、欧洲等贸易伙伴经济增长放缓，越南2022Q3、Q4出口额环比两连跌，其中电子产品、纺织服装等主要出口商品都受到了较大影响，制造业PMI也连续三个月位于收缩区间。尽管如此，该国经济前景依旧较为积极。一方面，劳动力市场和旅游业复苏有望对该国的内需形成支撑。另一方面，中国经济增长和消费复苏或一定程度上提振越南出口。2023年2月，越南制造业PMI回归至51.2，或预示着其出口有望回暖。越南国会将该国2023年整体经济增长目标设定为6.5%。特别地，越南政府提出扩大出口计划，并表示政府计划充分利用自由贸易协定来扩大市场、实现出口目标[40]。
图表21：东盟六国2023年重点发展目标与预期
资料来源：印尼财政部、印尼央行、印尼人力部、印尼国家发展规划局、马来西亚财政部、马来西亚国际贸易和工业部、菲律宾财政部、菲律宾内政部、菲律宾央行、菲律宾贸易与工业部、菲律宾科技部、新加坡财政部、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泰国财政部、泰国商务部、越南财政部、越南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越南央行、越南科技部，中金研究院
注：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的数据为官方预期，其余三国为目标值。越南失业率为城市地区失业率。
注释
[1] 东盟六国，指印度尼西亚（后文简称“印尼”）、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和越南。
[2] 实际GDP增速，下同。本文相关讨论若无特别说明，则均为实际值。
[3] 若无特别说明，本章对于季度情况的讨论均基于季调数据。
[4] 数据来源：Haver Analytics
[5] 贸易开放度，指一国某年进出口贸易金额在该国当年GDP总额中所占比重。
[6] 数据来源: World Bank
[7] 数据来源: World Bank（2021年数据）
[8] 数据来源：越南统计局
[9] 资料来源：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Crop Prospects and Food Situation (No.4). Dec 2022. https://www.fao.org/3/cc3233en/cc3233en.pdf
[10] 数据来源：IMF
[11] http://www.ce.cn/cysc/ny/gdxw/202209/06/t20220906_38086157.shtml
[12] https://www.theedgemarkets.com/node/654574
[13] 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BnOiDv17QY
[14] https://neda.gov.ph/neda-board-approves-ph-devt-plan-2023-2028-extension-of-tariff-reduction-on-key-commodities/
[15] 数据来源：CEIC，Haver Analytics。本段后文数据来源同。
[16] 数据来源：CEIC
[17] https://www.chinadailyhk.com/article/311213
[18]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1516358
[19] 印尼为2022年12月数据，马来西亚为2022年9月。
[20]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thailand-economy-tourism-idUSL4N33O1KS
[21] 数据来源：CEIC
[22] 数据来源：CEIC
[23] 中金公司研究部，《上调2023年GDP增速预测为5.5%》，2023年1月
https://www.research.cicc.com/zh_CN/report?id=293034&entrance_source=ReportList
[24] https://e.vnexpress.net/news/economy/chinas-reopening-stirs-southeast-asia-durian-export-competition-4575780.html
[25] 数据来源：钢联数据
[26] 数据来源：中国海关总署
[27] 中金公司研究部，《全面改善，供给较需求更甚 ——2月PMI点评》，2023年2月
https://www.research.cicc.com/zh_CN/report?id=297105&entrance_source=ReportList
[28] 数据来源：WITS
[29] 数据来源：Wind
[30] 数据来源：商务部
[31] https://www.cnbc.com/2023/02/06/indonesias-2022-gdp-growth-races-to-a-9-year-high-on-resource-boom.html
[32] https://budget.mof.gov.my/en/economic-fiscal/
[33] http://www.news.cn/world/2023-02/22/c_1129385384.htm
[34] https://pdp.neda.gov.ph/philippine-development-plan-2023-2028/
[35] https://www.mof.gov.sg/singaporebudget/budget-2023/budget-statement/a-performance-and-outlook#emOutlook-for-202emem3emem-em
[36] https://www.moh.gov.sg/docs/librariesprovider3/action-plan/2023-action-plan.pdf
[37] https://hrmasia.com/singapore-plans-to-upgrade-workforce-reskilling-programmes/
[38] 数据来源：泰国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委员会
[39] https://english.news.cn/20230127/56ac48bcea5d425bbf4274c0667a92c0/c.html
[40] https://en.nhandan.vn/exports-expected-to-face-risks-until-next-year-post121127.html
文章来源
本文参考：2023年3月28日中金研究院已发布的《经济近忧渐显，中国复苏有望提供支撑——东盟六国4季度宏观经济观察》，作者信息为：
张卓然 SAC 执业证书编号：S0080122080157
吴爱旌 SAC 执业证书编号：S0080122080255
洪灿辉 SAC 执业证书编号：S0080121070405
吴慧敏 SAC 执业证书编号：S0080511030004 SFC CE Ref: AUZ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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