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覆垅黄,新面馍儿香

文|张小北

盛夏已至,又到了杏黄麦熟的时候。在北方,农民们忙着收麦子;在南方,农民们忙着插稻秧。从南到北,都在栽秧割麦两头忙。虽然我离开老家已十多年,家里亦不再种地。但每每到这个时节,都会回忆起儿时跟随家里父母,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情景。

童年的记忆中,哪天开始割麦一直是父母争论不休的话题。母亲急性子,从芒种便开始嚷着说谁谁家都开始割了,谁谁家都快收割完了,割晚了怕别人家笑话。父亲则喜欢蹲在炕头,边抽烟边合计:几号开割,几个人割,需要谁来帮忙,需用几把镰刀,什么时候磨镰刀等等都要一一算计好。

甘肃老家有个传统。每年割麦,在外打工和求学的人都要回来帮忙,我也不例外。我干过各种农活,最厌恶最怵头的就属割麦。每次回来,除了晒黑划伤还累得够呛。那时,农村讲究不回家割麦就是忘本,割麦属于家里的大事,大事自然是由父亲做主。

去岁藏锈的镰刀,被父亲拿了出来。蹲身弯腰,推拉送往,拭一头汗水甩出去,渗进浮土里。掬一旁盆罐盛着的混水,撩拨在磨石上,伴随着镰刀吐出的的红锈,热烈而又渐渐流逝。转眼的功夫,镰刀渐出银光,父亲用手在刀刃处滗滗。感觉利刃带手,把镰刀举在空中挥舞几下,复再递到手端,用手指再次滗滗,夹在腋下便招呼母亲出门。

“麦季定收成,一季保全年。”开始泛黄的麦子,最怕的就是干热的西南风。成熟了的麦子,一阵干热的风吹过,饱涨的麦粒就会炸开蹦出。所以,只要一看有成片的麦子黄了,大家就会丢下手中的活计赶收麦子,“抢夏”就是这么来的。

割麦开始,父亲先撸一把麦穗搓在手里,数一数麦粒个数,然后抛三五粒扔进嘴里,慢慢咀嚼。嚼在嘴里“嗞”的一下,透着一股清香,父亲新添的皱纹便笑开了桃花。随后,拔十几株小麦用手挽成绳子状铺在空地上,然后弓下身子。左手抓住一片小麦,手腕一抖露出小麦的底部,右手扬起锋利的镰刀平行发力,力不能大也不能小,但是发力要狠。只听刷的一声,小麦应声断落,把小麦放到绳上够一定的数量时就是一捆,积攒多了,就用架子车拉到麦场。

儿时的打麦场,大人的繁忙场,孩子的欢乐场。如果说现在的孩子们有充气蹦蹦床,那麦秸垛就是我们儿时的蹦蹦床,无所顾忌,玩的肆无忌惮。麦场是割麦之前事先压好的,这也是一件大事。场址一般选在村庄以外南北通风的地方,这样便于扬场。麦场的大小根据种麦多少而定,要先犁后耙,捡去砖头壃石,再磨耙平整。后半晌,还要组织青壮劳力到坑塘或河沟挑水泼场,要尽量浇透,以防土层“两张皮”。而后将石磙套上牲口,碾压数遍,压到瓷光不裂口为止,一个宽敞平坦的打麦场才算整理好了,接下来等候着新麦入场。

割麦,只是完成了收麦的三分之一工序,到麦场脱粒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脱粒因为用工多,多是本族几家联合进行,互相帮忙。脱粒时,最初是由牲口或拖拉机携带石磙反复碾压而成,后来逐渐被机器所代替。青壮劳力将麦捆解开后,往机子里不停的加塞,送时手还要迅速离开,操作一度是很危险的。 

麦子运回家后,晒卖的工序往往是孩子们最喜欢做的事。光着脚丫,从院子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热乎乎的很好玩,但有时也烫的受不了。最让我们头疼的是下大雨,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一片乌云过来,往往伴着狂风,全家便拎上大块塑料布往院子里跑,将麦粒赶快堆到墙角,用塑料布盖好,压上很多砖。一旦天晴了,再重新摊开晾晒。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收麦季节是农活集中的时令,时间短任务重,刻不容缓。若遇上阴雨,引起赤霉病爆发,脱粒的麦子两天左右就会出芽。好麦上交公粮,农民只能吃出芽麦。交公粮,是麦收期间的一项重要任务,麦场刚一打完,上级就催着让交公粮。不管是丰收,还是欠收年景,数量不变,不讲条件,晒干扬净,筛去一切杂物把好粮交给国家。

土地,是父辈的命根子。而父辈,对于土地有着独特而厚重的感情。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们也已为人父母,割麦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时至今日,农业用上了机械化,麦收用上了联合收割机。一两天时间,收割播种全部结束,这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往昔的农具已成了文物,集体农耕劳作的场景也已经消失,再也不复存在。

小麦覆垅黄,新面馍儿香。久违了,麦香中的那枚浅笑。你好,灿烂懵懂的旧时光。消失在麦场里的那些农活儿时代,那将是一个农耕时代的符号,永远烙在记忆的深处,促使着我们珍惜现在拥有的幸福时光。

作者|张小北,新锐派青年诗人,《散文周刊》及《军旅原创文学》签约作家,丝路书画院会员,祖籍甘肃,现居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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