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贫穷”屈服过吗?

我很穷,是真的很穷,从小时起,给自己印象最为深刻的字眼,也是这个。

据说,在我三岁之前,家里还是富有的,不是巨富,但是不穷。但那段历史,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况且那时候对于穷与富,也没有任何辨识。

从记事起,家里的环境便一直不好。

从小,每年都期待着过年,但又厌恶着过年。对于别人家来说,过得是新年,是辞旧迎新的美好时刻,对于我却并不如此。年前的日子,最害怕的便是家里来人,有时候中午或者晚上正吃着饭,有人一来,便心中一颤,因为这个时候来的大都是讨债的,而这个所谓的“债”,也大多都是20、50的小债。叨叨扰扰的人,进进出出,父母费尽口舌的请求宽限,遇见稍和善一些的人,两句话便能过去;遇见比较难说话的人,便要磨很久,也许还会吵上几句,每见此事,心中便无限的烦闷。

家中光景不好,每到年底便是愁肠百转,印象中能够舒坦过年,也只有那么一两年的光景。再穷也得过年,为此,就只能借钱。借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常常是走了三五家才能借到。在那段日子里,让我见识到了农民的悲苦与无奈,人情的冷与暖。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别人家的孩子喜欢过年,因为能够拥有好看的新衣,好吃的糖果,以及长辈给的零花钱。但是对我而言这些都基本上属于期待,往往伴随着期待的还有失望。我是知道家里情况的,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都要违心的说不用给我买衣服了,现在想来仍觉心酸。

过年时,偶尔会收到些许的压岁钱,别人家的孩子来拜年,还没捂热的压岁钱,便又转入了人家孩子的口袋;偶尔能剩下的,往往也是填补家用了。过年串亲戚拜年,是不能空手的,本来就空空的口袋,在拜年的途中,就会变得空空如也。父亲在过年的时候总说“下场大雪吧,哪都不用去了”,只不过从未成真。

上初中,家里依然很紧张,生活环境并没有任何改善,但是花费却增加了。于是,在这个本应当是叛逆、爱美的季节,我依然如故。穿着旧旧、老气、或者有一些肥硕的衣服。上初中,最为难熬的就是上学的路,尤其是冬天。家里离着中学有十几里路,长期以来陪伴着我的是一辆翻新的N手自行车。午餐是需要回家吃的,因此每天需要骑两个来回,天天如此。

夏天和冬天,是最让人头疼的。沿海地区,夏天的暴雨时常来袭,常常早上艳艳高照,中午或者晚上便狂风暴雨。四年初中,淋过的雨不知几多,每次冒雨前行,都像是与天争命。滂沱的雨水,狠狠地打在脸上,密集的雨水蒙住我的眼睛;大风呼呼,紧紧地捂住我的嘴鼻,窒息般的难受;雨中风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回去吧、回去吧”。越是如此,越不屈服,把自己想象成动画片中的勇士,想象成正义战斗。

越这样想,越觉得握住的车把更像是扼住老天的咽喉,努力的向老天挥舞反抗,反抗压抑,反抗贫穷。这时候的自行车就是我唯一的武器,和暴雨抗争的唯一陪伴。淋着雨的自己,并不觉得自己狼狈,反而觉得自己很勇敢,顶着风雨,在心底里大声的呐喊,“老天,让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将一天的压抑,化成心底的动力;而往往,喊完以后,风雨会真的更加猛烈,伴随着的可能还有电闪雷鸣。

在这种大雨下,雨伞和雨衣是没有作用的,回到家或者到达学校,全身必然是湿透的,包括鞋子。记得一次,顶着风雨回到家中,鞋子已经湿透。每到这个时候,只能优先处理鞋子,因为我只有那一双鞋子,并没有替代品。处理鞋子里的水,先是将鞋子反扣过来,鞋子里还未来得及渗进鞋子里的雨水,往外一倒,便哗哗的流出来。

倒完后,再用双手用力扭,左手右手反向扭,将湿透的鞋子扭成一根麻花,尽量的排出鞋子里的水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鞋子还未干,但是必须穿上,总不能赤着脚上学的。脚掌在潮湿的鞋子里浸泡一天,散发出的温度几乎能将鞋子烘干,晚上回到家,脱掉鞋子,整个脚已经被水泡的泛白,坑坑洼洼的,像是被水溺死很久的尸体的皮肤一样,苍白,肿胀。



冬天上学,也让人很难受,冷并不重要,但是那嗷嗷吼叫的大风,常常让人疲惫不堪。最痛苦的是逆风行使,烟台的冬天,北风犹如刀刃一般,一刀一刀的割在你的脸上,你的手背以及一切裸露在外面的部位。20分钟的路程,在风魔的阻碍下,需要骑三十多分钟。早上还好,无非就是早起一会,但是中午就很困难。放学与上学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回的路程,还要空出吃饭的时间,总是很紧张。回到家,就抓紧的往嘴里倒食物,馒头、菜,好在年轻,消化系统也好,着急忙慌吃完了以后就要抓紧往回赶。

虽然逆风骑行很是痛苦,但顺风骑车却很是爽快。原本可恶的风,会变得可爱起来。顺风骑车机会不需要用力,仅凭风的力量便能够到达学校。本来20多分钟的路程,在大风的助力下,8分钟就能到达。

下雪天也让人很是头大,尤其是一夜的积雪。路面上厚厚的一层雪,被车一压,便形成了天然的滑雪场。在这种路面上行走,滑到几次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村里有包车,可以乘坐,既暖和也安全,一个月的费用是50块钱,不过这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只有天气十分恶劣的时候才能享受这种机动车福利。

不是包车,和车上司机也不熟悉,经常是想坐车,车却不等人。发生了几次以后,索性就懒得乘车了。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雷打不动的骑着那辆自行车。在光滑的路面骑车是十分考验车技的,好在车技还算娴熟,不经常摔倒。比较骄傲的是,初中四年几乎没有因为这种原因迟到过。

到初中毕业前,虽然过得很贫穷,但是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很贫穷,只是觉得日子过得紧巴而已。到了高中,需要住校了,对贫穷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也第一次开始厌恶贫穷。但是,厌恶归厌恶,但贫穷仍然跟在身后。

贫穷,让我的青春启蒙,似乎来得晚了一些。到了高中,才觉得应该让自己帅气、整洁一些。同寝室的舍友,都很是喜欢打扮,小白鞋、牛仔裤,小卫衣,心中也很是羡慕。好在,这些人普遍的特征是学习一般。于是,自己的自尊心,就在这学习方面得到了很大的精神慰藉。

穷人家的孩子,往往不服输,也不能服输。一旦懈怠、退却,贫穷就会像黑暗一样吞噬他们。财富代表着与外界物质交换的机会。更多的财富,代表着获得更多的交换机会,也代表着更多的试错机会。差几分上重点,可以花钱买分;考不上大学,就出国;找不到好工作,就考公务员;而对于贫穷的家庭来说,是没有选择的机会的。差一分上重点高中,需要8000-10000的费用,对于贫穷的家庭说,这是一笔巨款,不能上重点则不能考上好的大学,不能考上好的大学则不能找到好的工作,于是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贫穷。

经受过贫穷,让我更加迫切的远离贫穷,离开农村。高考结束,没心没肺的玩了一个月。出成绩的那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的网吧里,开了一台电脑,等待着分数的公布。对于我而言,与其说是等待分数的公布,还不如说是在等待命运的选择。成绩下来后,长吁了一口气,分数还可以,终于可以离开农村了。



胡适在讲述屠格涅夫哲学的时候,讲到了屠格涅夫的一种观点:无论谁,如不类似哈孟雷特一定类似堂克蓄德;这两种类型,一种是以自我为中心,最大的特点是“服从”,为让自己获得安全感,不惜牺牲他人;另一种则是以外部事物为信仰,认为生命只不过是实现信仰的工具,为此可以牺牲自我。

十几年的教育,让我们的价值观认为,人一定要有信仰。于是,读到胡适文章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堂克蓄德”,也认为自己会想“堂吉诃德”,为了信念,勇敢斗争。

在报考大学的时候,狠下心,看着上海的某所高校,心驰神往。思绪万千,笔落,省会院校,因为上学的成本。

我不是“混沌”,不曾“胜天半子”,也不是“堂克蓄德”。

但我仍然在这写着这些文字,不曾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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