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慵懒,东风和暖,无所事事的初春的上午,连乞丐也不急于索取一时的口粮,什么都不管,且借向阳楼边的一角睡上一觉。前夜或许无梦,今朝只管偷眠。
生活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即便是年轻眷侣,正值如花岁月。于是就有不理解,于是就解释,于是就分辨,于是就争吵,生气,失望。声音渐渐高起来,就在这有人偷眠的楼边一角,乞丐醒了,极不情愿的睁开双眼,随便瞥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吵死了,觉都睡不好。便扭转身子,换个方向继续睡。正在吵架的小伙子回看一眼,并不为意,争吵继续,姑娘回嘴。两人脚步不动,嘴上不停,且声音渐高。实在是太吵了,乞丐不能继续他的惬意,但又不想放弃,吼道:回家吵去,烦不烦?眼睛早已圆睁。于是四目相向,小伙子原就在吵架,早已窝了一肚子火,已经转过身子的他向着被吵醒的乞丐回骂道:这里是你家?你管得着!要睡回家睡去!噢,一个要饭的,你有家吗?你这个臭要饭的!显然乞丐无法在这里睡下去了,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也许臭要饭的这个称呼惹恼了他,也许‘你有家吗’的质问刺激了他,他一边自顾自的收拾东西,一边回道:有人生养无人教的东西,吵的我觉都睡不成,你这狗杂种。争吵继续,但现在已经转向了这两位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看着有升级的可能。
“赶快滚吧,回你的狗窝,你这无家可归的叫化子,臭要饭的。”
“你要谁滚?这是你家?”
“这当然不是我家,难道这是你家?”
“小伙子嘴巴干净点儿,怎么这么没教养,满口喷粪!”
“滚你个臭要饭的。一个叫化子还跟我谈教养?你这个要饭的,你怎么不去死?”
小伙子不住声的骂,开始混杂了些脏话,此时他已经放弃了与女友的争吵,头长长的探着,又一只手指向乞丐。这乞丐应该是真的被激怒了,猛的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顿到地上,冲着小伙子训斥道:
“你让谁滚?这是你家?你让谁滚!”脏话也已经出口。
“就让你滚,怎么了,难道你不滚还要死在这儿?”
“你让谁滚?你说谁死?小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是你活腻歪了吧?一个臭要饭的,你活着有什么意思?你快去死吧!”
这小伙子相对于乞丐瘦瘦的身材略显高大壮实,体形上的优势让他对乞丐所说的“活腻歪了”显然不以为意,话语腔调里充满了蔑视的笑意,嘴角略略向上扬起。可乞丐说话的声音明显腔调发生了变化,他向前走了半步,“小子你说谁死?你让谁死?你是活够了吧?王八蛋!”
“就说你死,怎么着?你去死!”小伙子脚下虽然没有动,手却几乎指到了乞丐的鼻子上。乞丐不由得回退了一步,小伙子紧着跟了上去,保持着与乞丐的距离不变。身材上的优势让他一点儿都不把乞丐放在眼里。和他吵架的那女的似乎觉得有点不对,走上前去拉了下小伙子的胳膊,却被小伙子一下甩开了,借势又向着乞丐走上半步,乞丐只好再退,一只脚已经踩到了自己刚刚收拾好的行李上 。
周围有人听到了的声音团聚了过来,有人甚至说别吵了,但看上去又没有太强烈的劝阻的意思。而其他的人有面无表情与己无关的,有浑不在意抱手观看的,远处也还有人朝这边走或者跑过来。
乞丐愤怒了,他满脸涨红,忽然停下来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用手指着他的这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不伙子,下巴一动一动的,双眼如同喷火:他已经完全从睡意中醒来,但又在这争吵中丧失了理智。猛的,他急蹲下去,从自己的行李当中抽出了家伙捅向了这个手臂还未放下去的年经人,又急抽回来,再捅,一次,两次……年轻人倒了下去,那姑娘迟疑了一下,想扶却没有扶住,小伙子躺在了地上,而乞丐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血涌了出来,渐渐地流到地上,扩散开来,红了一块。周围的看客对此显然始料未及,又受了惊吓,向后退着,也有人掏出了手机。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东风依旧各暖,日光升起如初。几分钟,一条人命。
那么,现在,这乞丐确定无疑是杀了人,可问题是:是什么让他这么原本一个无所事事的懒汉终止享受站起来杀人的呢?难道说他骨子里就有杀人的原始欲望?
如果他睡在别处某一安静的角落,如果这一对儿原来在家里吵架,又或并没有吵架,又或月老没有牵上这一对儿,那么,各人还是继续着各人的日子,互不相识,互不侵犯,相安无事,东风依旧,春光不负。
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如果。
那是什么让一个安静睡觉的乞丐瞬间成了杀人犯?乞丐本善?乞丐本恶?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
你我本善?你我本恶?
两车相撞,路怒而起,司机下来,拳脚相加,于是有人倒地不起。谁又本善?谁又本恶?
怀璧夜行,见财起义,杀人越货,谁是谁非,谁善谁恶?
路上美女巧梳妆,不料惹起贪色狼,香消玉殒谁善恶?是非对错论短长。
老虎吃鸡,鸡吃蜈蚣。蜈蚣面前,鸡是邪恶的;而老虎面前,鸡不能为非作歹,又是善良的。大千世界,因果错综交连,善恶是非又如何评测?
把事情引向生死,放大结果,是为了极端化日常琐事而便于定性,易于引起议论。可以上的各事面前,又如何讨论定性?
管仲在,易牙,竖刁,开方三人即使不能兢兢业业为君事,至少不能作乱;管仲去,齐桓公不得终食,虫攒其骨。
孔明在,魏延独当一方,屡立战功,功勋卓著;孔明去,魏延抗争,挑起内乱,被夷三族。
所以白居易有言:
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何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抛开识人辩才不论,单就善恶之源,如何解释?善恶可有定数?不把一个人置身于一个确定的环境里,如何评价其善恶是非?可又有哪一个环境是确定的?
关于善恶才德,司马光说:
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 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假若管仲老于桓公后,彼易牙等终不能为桓公之乱;假若魏延故于孔明之前,魏延当以赫赫战功留芳于后。那么谁又是善?谁又是恶?
这些假设毕竟过于久远了,可如前文案例,假如乞丐没遇到这一对年轻人,亦或那天乞丐忙于乞讨而无暇贪眠,各各也相安无事,那么也就无是无非无善无恶。
晴空朗日依旧,春风吹开花千树!
是故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是故天下本无恶,庸人自招之。
当今社会,企业主、管理层慨叹世风日下,人才难得,试问你们躬身自问了没有:
人才就在你身边,你能否识别?
人才不在你身旁,你能否知人善任?
那些如日中天的老总麾下的济济人才站到你面前,你是否也能提供舞台一起搏取如彼一方天地?
给你姜子牙,你可做得了周文王?
给你韩信萧何张良,你可做得了刘邦?
给你徐达汤和李善长,你可做得了朱元璋?
给你那十三人,你成的了马云?
世有伯乐,才识千里马,千里马常用,而伯乐不常有,历来皆然。才就是才,驾驭的了他,人才便是人才,驾驶不了,人才不免人祸,怨不得其才可惜,其品低下。
一个人略有才华,可能会恃才傲物,这通常在所难免。想要人才,必然要先有驾驭人才的能力。刘关张皆万人敌,没有诸葛亮,他们不过是一介勇夫,单打独斗固然可以无敌,行军布阵攻城略地恐怕就只能屡屡败北,落得仓皇逃窜了。刘关张需要一位让他们敬服的人为导引。
诸葛亮运筹帷幄,胸中自有百万兵,不遇刘玄德,怕也只能年年躬耕田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淹没于历史长河。诸葛亮需要一位让自己敬服的人以为之驰骋。
时光流转千百年,熙熙攘攘亿万人,有谁能因事留名古今知?借机成事,因事留名,时也,遇也。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天地同力大造化,一旦时运在手,务必抓牢,其去必不可追,其逝必不可再。
善恶可因环境而异,而人才,古今标准大致无二,为其技,其谋,其智,其巧。能遇而能用,固然两幸。能遇而不能用,自是两憾。遇之而逐之,就只能是两愧两耻了。
既识其才,既知其能,而却之以业他,弃之以资敌,智者不为,可惜世间常常如此。究其原因,不过是虽能遇之,或能识之,却总不能服之。即不能服之,自然不能用之。何以服之?荀子说:
“高上尊贵不以骄人;聪明圣知不以穷人;齐给速通不争先人;刚毅勇敢不以伤人;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必让,然后为德。 遇君则修臣下之义,遇乡则修长幼之义,遇长则修子弟之义,遇友则修礼节辞让之义,遇贱而少者,则修告导宽容之义。 无不爱也,无不敬也,无与人争也,恢然如天地之苞万物。 如是,则贤者贵之,不肖者亲之;如是而不服者,则可谓訞怪狡猾之人矣,虽则子弟之中,刑及之而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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