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开元    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21级新闻与传播专业硕士研究生

来源：《全媒体探索》2023年1月号

摘　要：全媒体时代，传播内容的泛化和传播渠道的多元化，使新媒体技术主导下的新闻活动更为复杂和多元。“报刊有机运动”是马克思根据大众报刊的传播特点揭示的媒体运行与发展的内在规律，进入全媒体时代并不能完全适应。本文从报刊有机运动的新闻主体、新闻真实和互联网新闻活动特点三个角度出发，分析了该理论在全媒体时代受到的挑战，并指出媒体应强化自身的公共属性，加快建设新型主流媒体，从而推动报刊有机运动新的发展。

关键词：报刊有机运动；全媒体时代；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

一、报刊有机运动的缘起与内涵

诞生于印刷传播时代的马克思，其新闻实践与新闻思想都是基于报纸形成的。作为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的组成部分，“报刊有机运动”并非马克思在理论层面的阐述，而是由新闻实践活动所推动。1842年，马克思主编的《莱茵报》中有两篇报道被指控不真实，随后马克思在文章中进行公开辩护，提出了报刊有机运动的核心思想：对事实真实面貌的完整呈现或揭示，必须通过报刊的不断报道来实现。[1]

“报刊有机运动”具有双重内涵：一方面，新闻真实的呈现是一个动态过程。新闻的真实性与时效性永远处于矛盾关系，媒体难以在短时间内作出全面报道，因单个报道中不够全面、存在错误的情况在所难免。随着事件的动态发展和人们认知的深化，媒体通过后续报道不断对之前的报道进行纠正、调整与补充，事实真相最终总会显现出来，这一过程是永无休止的。“今天它所报道的事实或所发表的见解中的错误之处，明天它自己就会推翻。”[2]

另一方面，新闻报道是整体与部分的统一。各家媒体有着不同的定位，媒体内部有着不同的分工，报道视角往往“远近高低各不同”，因此呈现的新闻报道往往是全部事实的局部，而新闻报道总和才构成新闻事实的整体，即马克思所指出的“这一有机运动不是由某一个人做全部工作，而是由这个人数众多的团体中的每一个成员担负一件不大的工作——一步一步地弄清全部事实的”。[3]

二、全媒体时代报刊有机运动的挑战

全媒体时代，新闻报刊在深度信息呈现、舆论宣传、媒体权威性等方面具有难以替代的作用，并在全媒体传播格局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但媒介环境的变化仍对报刊活动带来了巨大挑战。

1．新闻主体泛化带来的挑战

在印刷传播时代形成的报刊有机运动，其理论存在着时代的前提：媒体具备新闻议程设置的绝对能力，并主导着新闻生产与传播工作流程。报刊有机运动实际上是媒体自身的新闻运动，更是相对封闭的新闻生产过程。

进入全媒体时代，伴随着新媒体技术快速普及，单向的、职业新闻者主导的新闻生产模式被颠覆，传统媒体时代相对固定的“主—客”二元传受身份开始转换与融合，社会公众同样能参与新闻生产和传播活动，媒介环境呈现多主体、去中心的动态特性。

除了媒体本身的议程设置功能，新闻活动也容纳了政府机构、商业平台、意见领袖、社会公众的数字化参与，共同构成互联网传播格局中的有机体。学者叶俊曾提出“有机互联网”这一假设，指无数的网络媒体、平台、网民都是互联网新闻传播中的有机体，共同构成了有机的互联网新闻传播体系。[4]

由于作为新闻活动主体的社会公众数量庞大、分布广泛，大量现实中发生的重要事件和未知状况，并非新闻机构首先报道，而是由“在场”的当事人或目击者自发传播、公众向新闻机构主动提供线索或直接在社会化媒体平台上爆料，共同参与新闻议题的设定，反映着新闻生产从封闭到开放的转变。

在这个过程中，随着新闻事实的推进和人们认知的深入，不同有机体借助全媒体传播渠道，都有机会参与到新闻活动当中，各种观点各异、立场不同的观点的碰撞与沟通，有可能影响、推动、改变媒体的报道重点。媒体不再是“有机运动”的唯一参与者，而是应当以开放合作的态度，主动吸纳和整合公众生产的内容，实现新闻主体的有机统一。

2．新闻真实观带来的挑战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报刊有机运动”所描绘的新闻真实，实际上由各个媒体共同建构。但这种“有机运动”有着深层含义：从具体事实的呈现到宏观面貌都由专业新闻机构所垄断，新闻媒体所建构的事实构成了新闻真实。但正如詹姆斯·凯瑞所言，现实并无被发现的本质，而是具有在一定限度内被建构的特征。[5]

现实是复杂的，更是转瞬即逝的，新闻作为建构现实的重要方式，是媒体根据一定的标准对事实进行选择，并运用文字、图像、数据等符号化手段进行再现的结果，是符号化、抽象化、媒介化了的“人为事实”。它并不是对现实世界“镜子式”的反映，无法反映真实世界的全部。

依托新的媒介技术和工具，过往专业媒体机构和职业记者对新闻的垄断话语逐渐被打破。媒介机构不再是新闻事件的唯一阐释主体，基于互联网社交平台，新闻报道的价值和意义经由公众的集体参与而被不断重塑。[6]不同社会主体借助社会化媒介平台和多元话语空间，在对新闻活动中自发设定议程，扩展并延伸了新闻的视角，最终参与着新闻真实的建构。因此，追求新闻动态真实和结果真实的主体，也应当从专业媒体内部延伸至网民、平台、媒体等多元传播主体，由多元类型的传播主体共同建构与诠释，形成认知和建构新闻真实的“多元共同体”。从现实人类新闻活动来看，新闻真实越来越表现为一种过程真实，特别是越来越表现为多元传播主体共同再现、塑造的真实，即新闻有机真实。[7]

新闻有机真实的实现，并不是否定新闻机构本身的作用，而是新闻话语权的共享与泛化，使新闻真正成为一种集体的、公共的事业，置于社会公共空间中进行探索。

从“作为结果的新闻”到“作为过程的新闻”，新闻有机真实体现为多方参与、互动对话、协商博弈，拥有对新闻事实相对共通的理解，最终获得公众认同的过程。这其中自然有不同主体间的对话与共识、理解与认同，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矛盾与冲突、对立与斗争。

对此，需要媒体鼓励各类社会主体主动参与、理性交往，促进不同观点的碰撞，最终成为公共信息和意见的搭建者、引导者与协调者；更需要社会公众具备相当的媒介素养，以协同合作的态度参与到公共议题当中，实现客观与理性的社会互动。

3．互联网新闻活动带来的挑战

新闻在社会传播过程中并非真空静止，难免受到噪音的干扰。在印刷传播时代，这种噪音仅限于小范围的人际传播或组织传播，对社会影响程度有限。而移动互联网和社交平台的崛起，加速了新闻报道的讨论、扩散的速度和范畴，又推动媒体加快新闻生产与流通的速度。特别是在连续报道当中，一旦新闻报道出现偏差，出现前后报道不一致的情况，其中的冲突性和反常性就可能被无限放大，社会舆论持续发酵。媒体再通过有机运动开展报道，后文对前文的补充与修正无法解决产生的问题，后文也未必能产生与前文相近甚至更大的影响力，由单篇报道错误而引发的负面影响与社会情绪，单个媒体很难进行弥补。因此从当前的新闻环境来看，连续报道往往并不存在绝对的动态平衡，报刊的有机运动反倒成为一种理想状态。

例如在2022年年初的相关“刘学州事件”的报道中，《寻亲男孩刘学州生母谈“拉黑”隐情：曾借钱让儿子旅游弥补》引发较大争议。该报道的争议之处在于新闻信源的失衡，仅呈现了生母单方面的信源，而作为事件参与方的刘学州，仅以“记者多次联系刘学州均未得到回复”一笔带过，使刘学州呈现的公众形象出现巨大反差。

平衡报道，就是在新闻报道中，记者必须兼顾矛盾双方，从不同的消息源获取信息，并将对立面的事实和观点同时予以报道。[8]平衡报道是实现新闻报道客观的重要方法和指标，该篇报道受到争议的直接原因，正是没有做到平衡信源。

从外部环境来看，在移动化和碎片化的新闻环境中，各家媒体为了追求时效性，传统的新闻采编和把关流程被压缩和加速，新闻质量和全面性大打折扣，只展示单方面信源的报道实际上大量存在，并非个别现象；此外，新兴媒体与商业化平台在新闻事实的呈现上，往往着重选取整体事实或观点中的一部分，对单方面的情绪、冲突等情感属性进行渲染，达到吸引眼球和追求流量的目的。新闻资讯总体上呈现出精简化、娱乐化、冲突化的新闻特性，新闻事实往往是碎片化和不确定的。

从内部报道来看，互联网信息传播扩大了新闻真实性与时效性的天然矛盾。针对复杂的新闻事件，媒体无法在短时间内呈现出全部的新闻事实，只能以连续报道渐进地补充和纠正。实际上，上述报道只是当事媒体系列报道中的一篇，该媒体曾数次采访事件双方，包括刘学州本人、生母、舅妈等人，在整体上并没有造成新闻信源失衡。关键问题在于每篇报道所产生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并非等同，受众在接受单个新闻事实后产生了曲解，而该媒体没有及时预估新闻舆情的走向并及时判断、介入。因此，新闻议题从媒体视角进入大众视角，所引发的社会讨论是单个新闻媒体很难掌握和纠正的，媒体通过后续报道再进行补充甚至纠错，往往为时已晚。

伴随着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媒体的出现，人们更愿意在网络上直接表达观点，信息与情绪往往出现相伴相生的状况。一旦新闻报道本身有失偏颇，或者受众仅看到争议事实的局部，由此形成的认知和意见经过网络传播后发酵，可能会颠倒新闻事实的本来面目。因此，媒体开展各种新闻活动，应当综合考量发表时机、报道形态、传播媒介以及潜在社会影响等因素。

三、报刊有机运动的发展：强化媒体的公共属性

理论的生命力在于不断地创新。学者童兵认为，坚守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一定要善于正确认识和适应当前媒体生态的变化和信息传播的新特点。[9]新闻实践活动日益发展，传统媒体已经成形的、规范的职业操作体系亟须调整转型，用以指导实践的理论方法同样需要与时俱进。进入全媒体时代，由媒体主导的新闻活动转变为社会共同参与的新闻活动。因此，发展报刊的有机运动，关键在于强化媒体的公共属性，加快建设新型主流媒体。

首先，需要政府和媒体转变发展思路，在党管媒体和政治家办报的基础上，将新闻业发展为一项社会公共事业。特别是在大众传媒集团化与市场化的过程中，更需要强化为社会公众服务的意识，提高自身专业性与公信力，避免新闻媒体落入“塔西佗陷阱”。

其次，需要加快建设新型主流媒体，推动形成平台型媒体和开放型媒体，主动顺应社会公众的数字交往趋势。通过建立以规则为基础的公共平台，搭建政府、社会与公民之间沟通和对话的桥梁，交流和沟通社会信息与观点，并由媒体进行专业化的筛查、核实和发布，融入媒体专题化和模块化的报道中，为整体性报道提供新的内容和补充。这个过程既发挥新型主流媒体作为“把关人”的中介和过滤作用，又面向用户适度开放，引入用户参与式的新闻生产。媒体与用户之间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协作、互动关系，形成以媒体为中心、多节点用户参与的新闻模式，能更好地实现新闻报道的动态平衡和协同合作，化解新闻流通过程中的误解和分歧。

最后，需要政府和新闻媒体协同合作，通过对社会公众的教育、培养与涵化，提高公众的媒介素养。当理性成为社会个体之间交往的基本规则，再加以主流媒体的正确引导，自然会激发公众参与新闻事业的意愿和能力，此时报刊有机运动面临的挑战将会得到极大改善。

[参考文献]

[1]陈力丹: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概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2][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１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叶俊.从“有机报刊”到“有机互联网”：媒介的有机性及其延伸[J].青年记者,2022(05):80-82.

[5]詹姆斯·W·凯瑞:《作为文化的传播》[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6]陆晔,周睿鸣.“液态”的新闻业:新传播形态与新闻专业主义再思考——以澎湃新闻“东方之星”长江沉船事故报道为个案[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23(07):24-46+126-127.

[7]杨保军.新媒介环境下新闻真实论视野中的几个新问题[J].新闻记者,2014(10):33-41.

[8]杜建华.风险传播悖论与平衡报道追求——基于媒介生态视角的考察[J].当代传播,2012(01):67-70.

[9]童兵.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的坚守与创新[J].新闻爱好者,2016(10):2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