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加拿大文学女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曾听一位男画家这样评价女画家:“当她画得不错时,我们称她为画家,当她画得不好时,我们称她为女画家。”和“女司机”“女博士”等词汇一样,糟糕的境遇和身份认同的焦虑,一直伴随着女艺术家,这样的社会偏见一直延续至今。
面对女性艺术家糟糕的创作环境和暧昧不清的身份认同,国内当代先锋诗人翟永明在二十年前,写了一本女性艺术为主题的书《天赋如此》,并于2008年出版。
时隔15年,中信出版·大方终于再版了这本掷地有声的女性宣言。
《天赋如此:女性艺术与我们》
翟永明 著
翟永明以敏锐的直觉和犀利的眼光,从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总结了从前现代时期至今的近30位女性艺术家的境遇与变化,通过梳理女性艺术家的经历与创作背景,向读者揭示艺术史上“被遮蔽的天空”。
挑战一切惯性思维的汉娜·荷依,一直拒绝与女性主义艺术联盟的奥基弗,被丈夫光芒所遮蔽的弗里达,经历过原生家庭不幸的草间弥生……
她们的天赋为什么无法流通?她们的创作缘何被遮蔽?从被“凝视”和“欲望”的对象,到艺术创作的主体,她们曾被遮蔽,但从未缺席。
这本写于二十年前的书,如今重读,我们会从中发现,有些问题进步了,但也有些问题正在不易被察觉地退步。
1
一本费力不讨好的书
翟永明从写作之初,就不曾回避女性主题。她时常听到类似“写得不像女诗人”的评价,这样的“称赞”却实在是噩梦,因为这些话语的背后,含义是女性智慧是矮人一等的。
历史上的女性艺术家们,也时常面临同样的处境。
翟永明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西方艺术界不断地重新审视和发现那些历史上遗漏的女性艺术家。
翟永明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亲历并见证了中国日益丰富的女性艺术实践。女性艺术一直以来就是不被关注的领域,却成为她当时的兴趣所在。
1999年,翟永明想要写一本以女性艺术为主题的书。
2008年,这本费力不讨好的书出版了,但在市场上匆匆一掠,就雁过寒潭不留痕地消失了。
15年后,这本《天赋如此》终于重新出版,翟永明对二十年前写就的文章一一作了修订和增删。
翟永明写道,在写完此书的二十年之后,再来看《天赋如此》里曾经谈到的问题,就会发现在这二十年之中,女性艺术在全世界的变化。
比如在《另一重遮蔽:不被分享的天堂》里,翟永明写到了著名德国艺术家克里斯托的妻子珍妮-克劳德,她的合作者身份一直不被认可:
“即使珍妮点-克劳德终其一生,与克里斯托共同创作和设计了那些恢弘的包裹作品,在性别歧视的年代,珍妮-克劳德的名字却鲜有人知。”
而当修订此书时,在所有关于克里斯托的作品中,都已经重新署上了珍妮-克劳德的名字。
可以说,《天赋如此》是一部女性艺术的简史,一部为女性艺术的正名之作。
2
无法流通的天赋
“对于漫长的前女性艺术史来说,无法流通的天赋,就不是天赋,剩下来的就只有蛰伏和隐藏。”
为什么女性艺术家的创作无法流通?或者总是被遮蔽?
在《天赋如此》中,翟永明用无数女艺术家的例子,尝试给出她的思考。
在中国漫长的艺术史中,女性基本是缺席的。缺席的原因众所周知:在父权制度下的女性,只是艺术中“凝视”和“欲望”的对象。
女性在艺术中的位置,构成了一部被消费和被观赏的古代艺术史。在强大的父权艺术语境中,女性想要脱颖而出,表达女性自我,几乎是不可能的。偶有佼佼者,也不被艺术史记录,更不可能流通。
比如明末青楼名妓,丹青高手薜素素和马湘兰由于身份开放,眼界广阔,与文人画友交游切磋很多,具有较高的艺术修养。
如今薜素素的作品现在经常出入各艺术品拍卖行,在爱家和收藏业内大为流通,也为各博物馆所收藏。但在历史上,由于她们的身份不被大众接受,她们的画作不会进入商业渠道,更难以在艺术史中获得地位。
而那些中国古代名媛女画家,她们的创作更容易被认为是“业余绘画”、消遣之作,作品自然无人集中整理、鉴别、发掘其潜在价值,更不可能受到艺评家和艺术史的关注。
卡米耶 · 克洛代尔 《沙恭达罗》 1902年
女性艺术家还可能遭遇另一种被遮蔽的情况,那就是生活在另一个艺术家的阴影下。
20世纪中期极具艺术天赋的女艺术家李·克雷斯纳,原本她也是出色的艺术家,但与波洛克结合后,无论她怎样努力,她都被贴上“著名艺术家波洛克妻子”的标签。
她后期甚至在自己的作品上签名“L.K.”,来抗拒波洛克太太这样一种身份限定。
同样经历的,还有如今被称为“墨西哥现代艺术奠基人”的弗里达·卡洛,她生前一直被已经成名的丈夫里维拉的光芒所遮蔽,甚至被媒体称作是艺术的“涉猎者”。
而实际上,卡洛有着独立的艺术意识和自我意识,她所创作的那些强力表现自我、充满民族主义倾向的作品,却没能在当时得到关注。
而当她去世后,她的画价却一路飙升,全世界的博物馆都想收藏一张她的原作。
无论是15年前,还是现在,阅读艺术史上近30位被隐身的女性艺术家的故事,正是我们重新定义女性的艺术天赋与力量的方式之一。
3
她们,正在成为当代艺术的中坚力量
女性艺术家在遭受这被遮蔽、被边缘化、被忽略的对待时,她们却但从停止创作,用自己的方式参与着艺术史。
德国达达主义运动最早的参与者汉娜·荷依,是第一位使用媒体资料来作拼贴艺术的人。但挑战一切惯性思维的达达主义男性成员们,却并不希望女人参加他们筹办的第一届国际展览。直至汉娜著文抗议力争,才得以参加。
后来汉娜曾如此感叹:“女性要在德国成为现代艺术家是不容易的……我们大部分的男性同僚,都一致将我们当作迷人且有天赋的业余艺术家,却毫无理由地否认我们的专业地位。”
正是由于像汉娜这样的女艺术家的努力,还有许多女性画家、雕塑家、摄影家、行为艺术家、装置艺术家、电影导演、舞蹈家,她们摆脱历史重负勇往直前,打破禁区,彰显天赋,自由开拓新的艺术审美观,使原处于边缘的女性艺术,日渐成为当代艺术的中坚力量。
但若说女艺术家如今已经不再遭受这些困境,恐怕是言之过早。
草间弥生的南瓜
有一次,翟永明的一位女雕塑家朋友,开玩笑地说:“希望可以像路易斯·布尔乔亚一样长寿,这样就可以办回顾展,可以成为大师,可以改写艺术史了。”
路易丝·布尔乔亚一直是当代艺术运动中最活跃的人物之一,但在整个战后的艺术时期,她都没有成为重要人物。
她那些较为边缘的、自成一派的作品,未能被人理解。对此她并不在意,她曾说:“不是我忽略了市场,而是市场忽略了我,不过没有关系。”
但布尔乔亚一直没有从艺术圈中退出,她一如既往地发展她的艺术主题,并使之越来越风格化。随着当代艺术的不断发展,她越来越被关注。
1994年开始,布尔乔亚创作出了著名的雕塑——“妈妈”/“蜘蛛”系列。“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母亲,而且她像蜘蛛一样聪明,有耐心,灵巧,又有用。她也能自我防卫。”
而这时,这位生于1911年的艺术家,已经80多岁了,她旺盛的创造力终于得到了艺术界的瞩目。
对于布尔乔亚而言,等了这么多年,时间终于给了她一个公正的判断。
但翟永明却在书中提出了反问:
“不过,这是她需要的吗?对于大多数女艺术家来说,路易斯·布尔乔亚是一个榜样吗?女艺术家们都得等到80岁,才能获得迟来的名声吗?除了自身的才华和勤奋之外,她们还得寄希望像布尔乔亚一样长寿吗?”
翟永明认看来,女性艺术仍处于被遮蔽的状态,女艺术家更多地在一种依附和点缀的情况下创作、展出,始终不能进入主流。
“这种遮蔽,一方面由于女性艺术自身的势弱(迄今为止,尚未真正建立起女性主义批评话语),另一方面,中国当代艺术的语境,仍以男性为主导,充满性别偏见与惯性思维。”
有人说,“女性艺术”这样的话题在市场上已经过时了。在翟永明看来,事实正好相反,“女性艺术”在发展趋势上,在市场价值上,在中国和中国之外,都远没有成为一个过去了的话题。
“女性艺术,是散落在艺术历史长卷上的破碎之花。由于时代、环境和人为的影响,她们艰难的、旷日持久的、可贵的呈现,也堪称坚韧之花。”
这正是翟永明希望通过这本书所要表达的。
翟永明作品
一份掷地有声的女性宣言!
对千百年来女性艺术被边缘化的境况
“Say No”!
-End-
2023.7.5
编辑:Cellur | 审核:Yo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