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 书

文/杭景中

我们上学的年代时兴借书。比起购书和租书，借书最为合算。不知啥时喜欢上阅读，见有人正在看书，悄悄地走过去问：看的啥书？再问：你看完借给我几天行吗？如果是他的书，他会马上答应你。如果是别人的，他会告诉你找谁。一本好书传阅着看，那是非常快乐的享受。读一篇美文，呷一口词香，大家共同受益的同时，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我表哥读中学的时候，我常找他借书。他见我爱看书，又能准时和提前还他，就将他看过的许多书借给我。像《林海雪原》《红岩》等许多小说都是通过和他借着看的。书中的人物和情节往往是见面后的“谈资”。我们是表兄弟，又是书友。但不久后他参军了，是令人羡慕的飞行员。他走的时候告诉我：“到部队我给你买书寄回来！”

那时候渴望书籍，就象现在的孩子渴望电脑一样。

村里有一位大伯，解放前做过“私塾先生”，解放后当上了生产大队的会计。他有许多藏书，但从不给借给别人。他家住村东，我家住村西，本来隔着一段距离，但我常去他家串门，还帮他们挑水劈柴。在获得大伯的好感后，用我的一部读物作交换，借来了他珍藏的一部《绣像三国志演义》。这套书有十几本，都是线装的小册子，用精美的外套盒包裹，看上去十分崭新。我只有课余时间在家里看，费时一年也没读完。大伯已托人捎话：“我的那部巜三国》，这孩子也不还我，那是我用几斗粮食换来的呀！”但是后来不知何故，再也听不到大伯要书的话。直到有一天回到家里，母亲对我说：“你克允大伯去世了。”（大伯名克允）。我大吃一惊，立即想到了还书。怀着愧疚的心情，我忐忑不安地来到大伯家。大伯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早出嫁了。大娘正做在门口做针线，屋内甚显清冷。我说：“大娘，大伯得的什么病，这么快……？”大娘看见我手捧的那部《三国》，忽然大声说：“孩子，你大伯说啦，这部书算是送给你了，希望你好好上学，为咱乡亲们争光呀！”我的心头一热，泪水立即盈满眼眶：“大娘，我对不起大伯……”

这一年的冬季，我们班转来一位女同学。没想到她成了我的同桌。她身材苗条，眉眼俊丽，在年龄相仿的女同学中尤显引人注目。她不爱说话，不爱活动，唯一的癖好就是喜欢看书。她看的是鲁迅先生的小说和散文。我问：“这书是借的？”“我们家的。”原来她的爸爸在外地教书，因某种原因回到了家乡居住。我向她借书，她毫不吝啬地借给我。偶尔，还与我谈书论诗。她有一本《毛泽东诗词解释》，却一直由我保管着。她见我迟迟不还，又不好意思要。有一天对我说：“那本书我送给你了，做个纪念吧！”我看她还有话说，但欲言又止。又看到她脸上瞬间腾起了红云，突然将头转向一边。她说什么呢？或者说做个朋友吧。但不管说什么，因书生情，“书有清香不必花”。也许是时代的不同，也许是自己天资愚钝，我从未向她说声谢谢，更没有“谈情说爱”。毕业了，我们没有牵手，没有任何语言表达，默默地离开了。她的那本《毛泽东诗词解释》就留在了我的手中。

后来我继续上学，她却去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天涯远隔，睹物思人，我常常想起她。不幸的是，她在一次车祸中“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