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边缘的,也是中心的

喜欢走街串巷,凝视、观察城市过去、现在发生的城事,或者未来将要发生的。没错,YOU成都编辑部就是这样的团队。

在长期的观察中,我们发现成都是一座充满幻想的城市,穿梭它的时空褶皱,从太阳神鸟到科幻之都的称号,从《科幻世界》杂志到申幻成功,有非常深刻的科幻基因。

另一方面,我们又发现,成都同样是一座接地气的城市,火锅街头飘香、咖啡焦香四溢……也有何大草笔下《刀子和刀子》的凛冽和快意……想象与日常,塑造着成都与众不同的复杂个性

7月2日下午15:00,八光分文化、乐府文化、YOU成都在方所成都店便攒成了一场特别的聊天局——“当我们追求真实——科幻与现实是否遥不可及?”

在YOU成都资深编辑南飞的主持下,乐府文化创始人涂涂、八光分文化产品总监戴浩然,从出版编辑的角度,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涂涂作为乐府文化创始人,出版图书包括首次对中国民间故事进行现代化重述的《中国故事》《诗人十四个》,以及由杨本芬奶奶创作并大受好评的“看见女性三重奏”(《秋园》《浮木》《我本芬芳》)等作品

而既是八光分文化产品总监,同时也是一位资深科幻编辑的戴浩然执行主编《银河边缘》系列。在过去几年间,他还牵头做了许多优秀的作家作品,比如:《小镇奇谈》《火星孤儿》等。

今年,对乐府文化与八光分文化来说,都是认真做书的第6年,一个代表“大地歌谣”,一个代表“星辰大海”。

·从左至右:八光分的戴浩然与乐府文化的涂涂

两者都充满着“远方”的意味,甚至在普通读者看来“情怀”满满。被问及自己的“远方”,怎么样一头扎进了做书这个大坑的时候,两人分别这样说道:

涂涂回忆起,有一天,女儿也问过他,做书是不是就是他的道路?对他来说,并没有去思考什么是此刻,什么是远方,这就是一个人寻找道路的过程。

不同于涂涂,戴浩然的从业历程需要追溯到读大学的时候,当时他读中文,听起来就应该做书的专业。他想找一个可以看书的地方,可以跟很多人讨论书的一个地方。后来,他做过游戏、杂志、广告,兜兜转转后,他发现自己不得不选择一份一定要去跟书打交道的工作……

·主持人YOU成都资深编辑南飞

就这样,由「远方」为序,以及随后的「真实」「日常」三个关键词,两人开始火花四溅的碰撞和讨论

N:如何开始做书,并一发不可收拾?

涂涂:我能理解“远方”这个概念以及我们为什么要渴望一个远方。因为对此时此地有某种可能的不满,然后对远处有某种想象。但是,想象最终只是想象,还是要想办法去抵达。对我来说,做书就是抵达的道路。


我们刚刚出了一本新书叫《造舟记》。有一个痴迷于中国古代帆船的普通人,他就想明朝的郑和可以造一条船到非洲去,那我能不能复制?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最终做了6年资料研究,最后还原了一条明朝的战船,19米长,他真把这条船造出来了。而且,这条古典帆船没有任何动力,真的最后开到了夏威夷和旧金山。就这个故事,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觉得他的远方并不在于这条船要抵达的夏威夷或者旧金山,而是把这条船造出来的过程,这就是它的道路。

所以,重要的不是远方,而是道路本身

戴浩然:书对我而言,伴随着我人生探索的过程:我应该去往何处,我应该真正去做什么?书给了我答案。我的编辑生涯不过9年,我很坚定,我也很喜欢做编辑,很喜欢出版行业,这是第一个。


再者,我是一名科幻编辑,科幻的核心母题,本质上就是“远方”。在科幻文学文本里,“远方”的概念被拉得非常大且宽阔,以至于超出了个人经验,也超出了一般经验,这本身就是科幻的魅力。

正是我自己的人生经历,还有我对科幻的一种感知和理解,让我在成都从事科幻出版,一直到现在。

N:对乐府文化、八光分来说,“远方”和“边缘”都是一个逃不开的意向。做书的过程中,如何理解边缘与中心的关系?

涂涂:所谓“边缘”与“中心”,它不是固定的,一直在游动中。它本身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举个例子,我搬家到成都,遇到戴浩然,他跟我聊科幻,我知道成都对于科幻来说它就是中心,因为这里有过《科幻世界》杂志、世界科幻大会,而且即将还有世界科幻大会,它就是中心的位置。

换一句话说,科幻本身它不是中心的。以前我在《新京报·书评周刊》做编辑,看到《科幻世界》杂志做了一套科幻丛书。我觉得很不错,想做一期专题报道,我把这个专题拿到报社去讨论,然后,领导的第一反应就是:科幻,这个东西有点小众,虽然有点小众,但我们也可以支持一下。虽然我们做了这个报道,它的定义还是很明确,小众的、边缘的。

后来,就发生了戴浩然刚才说的,有了《三体》,有了《流浪地球》,科幻在此刻的中国的阅读版图里,变得看上去好像越来越中心化。

它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变动?就是很多的话语,在之前固有的、中心化的体系里无法生长。而这些话语本身要破土而出的,在这里长不了,就要到那里长。

所以,就在刘慈欣这里长出来了。《三体》是科幻文学,同时,它不仅仅是科幻文学,很大程度上承载了文学本身母题应该要表达的东西,在别的地方表达不出来,刘慈欣用科幻的形式表达出来了。


在这样生长的过程里,中心和边缘在悄然变化着。有一点不变,就是它最核心的议题,它一直在那里,通过不同题材,不同表达形式,一代一代的人要去讲述,说的好像不一样,回过头看最终在说类似的事。

戴浩然: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权力结构。所谓“边缘”和“中心”,更多像是认同和不认同的关系:你在边缘,就需要接近那样一个中心去获得认可。


进入互联网时代后,我们会发现“边缘”发生了另外一种权力关系,就是亚文化状态。我不进入到你的中心状态,我自成体系进入到自己的圈层里,也不需要得到谁的认同,甚至于说出现了从中心到边缘的一种回流状态。

其实,边缘的文化正在进行另一种中心化的塑造。

N:说到书,可否向我们分享你们认为的,编辑一本书最重要的原则或技巧是什么?

涂涂:对于一个编辑,首先要谈的不是技艺,而是选择。比如:戴浩然做的短篇科幻合集,从市场角度来说,显然不是好选择。可是,为什么想做?


比如:杨本芬奶奶写了一篇关于母亲的最后30天的回忆,只有2万字,我觉得非常动人。黄小丹写她对将来的感受写了两篇稿件也是2万字,我没有办法把它变成一本书,如果我有一本MOOK,就会把它装进去。它是出版人会有的一个念想,这个念想后面是:我非常爱文本,我要做这本书是因为我喜欢它,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秋园》与《银河边缘008》MOOK


第二原因,我对这本书的喜欢是可以传递的。编辑可以把自己喜欢的翻译给你,这样你也可能来喜欢它。只有这样,这本书才会在编辑喜欢的基础上变得有市场的可能性。

至于技术怎么实现,就像《秋园》的稿子最早叫《乡间生死》,我就觉得叫《乡间生死》,它就不会被此刻的这么多读者看见了,它就得叫《秋园》才行,我为这本书写了封面文案:1914年,世上有了秋园这个人;1918年,汉语才有了“她”这个字,秋园来过,挣扎过,绝望过,幸福过,今天她80岁的女儿把普通的她讲给世界听。

用这样的文案把女性视角确定起来,也把她和中国的关系确定起来,这是这本书核心的两个维度。把这两个维度建立起来,它就有了和普通读者发生共鸣的可能性。

戴浩然:编一本书最大的前提是,在于编辑对这本书有感觉。一切技术的背后是在于能够跟文本最核心想要表达的那个东西呼应


比如:像我们《银河边缘008》里面有一篇小说《飞跃苍穹》,它没有去展现一个文明,像《罗马帝国衰亡史》写几十万字。小说展示了几个片段,就像《人类群星闪耀时》的片段,就展现文明一次次走出去,一次次可能延续着希望。你会跟自己的走出去,自己的探索联系在一起。这篇小说虽然很短,读来很有强烈的史诗感,作为科幻编辑,很多时候我们就在努力去捕捉这样的作品。

你感受这种不停地去试探永恒,不停地去展现一个文明,一个生物的自觉性。这样的作品带给我们的是别样的超越我们一般生命经验的冲击

N:从选材上来看,乐府更加偏向于现实题材,八光分专注于科幻,两位如何理解科幻与现实的关系。

涂涂:汉朝就有了乐府机构去收集整理民间的诗歌,乐府是中国乡土、民间长出来的文学的代称。


它特别的特别的土,土不意味着就停在了土里。我脑子里有两个东西,除了这一层面,另外一个层面也有很高很遥远的东西。在乐府之前的出版物里,这些高和远的东西更多不是在文学层面表达出来的,是在艺术层面


我们做了一些关于艺术的书,比如:做了《风落之光》,ECM唱片的封套设计合集。其实,ECM尝试的美学风格就是想抵达美的一个极端。我能走到那个极点吗?它是这样的一种企图。


在做书过程中,我在技艺之上也会想,我能不能走到某一个极点,不管是做出的方法,还是做出的内容。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没有书,没有哪个品类的书是我不想做的。

其实,科幻是在寻找一种可能性。如果我对我们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满意,有没有可能去找到它?最后,所有的作者可能都会发现原来世界是无法被塑造的,因为无论怎么塑造都会回到此刻的这个世界。原来我们不满足的这个世界,就是世界的真相。


乐府做书就挺科幻的,因为我们好像也一直在寻找一种可能性,包括题材的可能性、写作的可能性

戴浩然:科幻和现实很遥远吗?肯定不是,反正我们做长篇,做原创,每一本都跟现实有绝对意义上的血肉勾连


比如:《火星孤儿》,这本书以应试教育高考作为大背景,展示了应试教育之下疯狂的教育举措,为了让学生做题,就把他们全部沉到游泳池下面。很多读者看了,就说这本书唤醒了噩梦,自己读书的时候,刷题的日子就是这种状态。


《小镇奇谈》讲述三线建设大背景下的一个小镇。这样的题材,我们放眼中国表现的形式、内容都非常有限,我们能想到的就是王小帅导演。放置在科幻小说,这个维度里面,我几乎没有看过。

科幻需要基于现实,用大刘(刘慈欣)的话来说,你刻画得越逼真,写得越像新闻报道一样逼真,就越行。因为现实几乎构成科幻文本的绝对占比。

N:乐府和八光分都有一种没什么约束,各自的气质却很鲜明的感觉,请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涂涂:任性吧。虽然我是老板,我当然可以做决定,其实每次做决定的过程都没有那么容易。

每次坚持,都是我想试试。这句话后面还有一个东西,我说我想试试的时候,不意味着市场本身的反馈。有很多次我都搞错了,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抱持一个“我就是想试试”的心态去做事,保持一种“任性的选择”去做事,你还要面临一种可能性,就是你可能连活着都做不到。只是乐府有各种各样的幸运,就一直活到了现在。如果你想试试的话,也许幸运之神会眷顾你,因为愿意试试的人是有勇气的、幸运的。幸运和勇气连在一起,这是一个祝福。

戴浩然:我们就想做点不一样新的、有力量的东西。每次会跟我们的伙伴交流的时候,我常用到高畑勋和宫崎骏说那些话。他说,加油,我们一起去做一点让我们骄傲的事情。

我们确实为做出的每一本书骄傲,它们在某一维度上都有其阅读的价值和必要性。我们也正在找,也找到了我们自己的东西,这个状态就很好。

除了编辑要勇敢,读者也要勇敢,读一本书的试错代价非常小。当你发现一本好书的时候,它本身能给你一个更加丰富的世界

“天生的编辑”对文字张力的嗅觉,重新点燃了在场朋友们对文学、对科幻的热爱。

两个半小时满满的干货分享,最后的时间留给了现场五位观众,有的观众就科幻与现实提问;有的颇受感触地分享了曾投身三线建设的朋友的故事……涂涂、戴浩然也真诚地给出了现场观众自己的解答。

大地歌谣与星辰大海终将相遇,或许,又终将分离。

不论幻想与现实的距离有多近,又有多远,至少在那一刻,我们足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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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小都

摄影丨va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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