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千万条，活着第一条，“活”在日常生活里，非遗才能实现创造性转换。做了多年非遗调查研究的武汉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民俗文化”通识课的开课老师、社会学院副教授蔡磊感叹，即便是国家类的非遗，有的现状其实挺冷落的，申遗成功后也没有太多人去关注，而有的则很热闹，变成了市场的品牌，很好地融入了现代社会。只有为现代人所接受，非遗才能够真正传承下去。

“非遗的本质就是活态。技艺只是记在书本上、供在博物馆里，就不叫‘非遗’了。一定要有人去做，做的过程中就会去传承。”蔡磊一直相信，除了依靠非遗传承人，高校教育传承也是非遗传承的重要途径。

一个小背包，一件手机套，绣出花鸟人物乃至动漫卡通，传统的技艺中一定蕴含着现代的元素，现代的设计里也少不了传统的影子，蔡磊说，现代的一些汉绣，已不完全是过去的东西，有很多创新。将民族风、民俗风、传统风的元素融入现代的一些小商品、小工艺品上面，通过这种形式来传承传统文化，也是一种很好的路径。

她已经连续四年请徐凡来武大通识课堂。“请传承人现场展示、同学们实操技艺的过程，就是让汉绣‘活’在现实中，‘活’在课堂中。我希望同学们通过汉绣能了解其背后的地域文化，也能了解传承人的个人经历。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到城市打工，成长为汉绣传承人，同学们细细体味做任何事情执着专一的工匠精神。一个艺人的自尊自强，也值得学习。”

工作时的徐凡。　　实习生张天玉 供图

进入武大课堂源于一次邂逅

1974年，徐凡出生于湖北十堰的一个山村，幼年随祖母、外祖母和母亲学习刺绣，拥有良好的刺绣功底。19岁时，她从山村来到武汉，起初从事其他行业，但会将自己的绣品放在店里进行展示，她的刺绣天赋很快被人发现。后来，她参加了武汉的汉绣高级研修班，汉绣技法也开始精进。几十年来，徐凡做过很多职业，无论风风雨雨，每天坚持刺绣。并且，“不管是小学生、中学生还是大学生、不论男女老少抑或者是残疾人，只要愿意学汉绣，我都会倾囊相授”，徐凡坚守汉绣的传承，不仅将汉绣带进校院，平时做很多公益教学活动，还将汉绣带到了国外，她的作品在美国、澳大利亚、墨尔本等多国展出。2019年，徐凡成为荆楚刺绣非遗传承人。

徐凡回忆起自己能进入武汉大学课堂源于一场和蔡磊的意外相识。那天，她在店里绣一幅作品，恰好蔡磊逛街闲逛到了店里，一下子被店里陈设的作品吸引，一个懂非遗，一个懂刺绣，两人就汉绣越聊越投机。来大学里给孩子们上堂课吧，蔡磊提出徐凡干脆到武大课堂上为学生们讲讲汉绣。读书不多的徐凡也干脆地答应了，“因为我们这一代民间的师傅，确实年纪已经大了。我认为现在的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年轻人愿意学，我就愿意去课堂把我的知识、我的技艺传授给他们”，她说。

据蔡磊介绍，之所以让汉绣传承人进课堂，是为了让学生能亲自体验传统手工艺类非遗的美和价值，同时了解手艺背后承载的地域文化特质和艺人的生活经历。徐凡老师一直广收汉绣学徒，在汉绣技艺传授上具有丰富经验，她自信、娴熟地教学生如何下针，同学们学而行，听而绣，对于汉绣也越来越了解和认同。

感受指尖上的传承

“像汉绣这种传统的手工艺，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徐凡介绍，在她的课堂，理论讲授只占十分钟，剩余的时间都会让同学们实操。在学生实操过程中，为了提升同学们的兴趣和创造力，她会提前为每位同学设计不同的绣品图案，实操时会细心地对每位同学一对一辅导，根据每位同学的情况为他们教授适合他们的针法。“在和同学们互动的时候，我觉得就像是多年的老友，是一种非常友好的关系，整个课堂非常的活跃。”

资料图。   蔡磊 供图

汉绣在当代以传统针法为基础，汉绣艺人们不断创新针法，将绣制的图案简练化，提升整体的设计感，融入现代化。徐凡说，汉绣就像是一道数学题，有很多重解法，可以像鱼儿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游，可以像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飞，也可以像一座武汉立交桥四通八达行，汉绣可以呈现多种多样的形态，同学们在学习汉绣过程中也会有很大的创新空间。新一代的汉绣创作者，正在尝试创新，在保持传统的同时，为这门古老的艺术注入活力。一笔一画、一针一线，看似简洁的手工，却能打动你的内心深处。几十年如一日，线随针走，针随心动，针尖上的艺术在艺人的手里焕发生机，在一针一线间继续飞舞。每一次的落针，都是汉绣艺人们奇思妙想的演绎，艺人用一针一线描绘出万千锦绣。

资料图。   蔡磊 供图

在徐凡看来，她与武汉大学的同学们是相互成就的。“我认为我从年轻人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说我把技艺尽全力传承给他们，从他们的身上我学到了柔和。因为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一直在为生活奔波，在对爱的表达上有所欠缺，从他们身上学会了对社会、对工作等各个方面更为深沉的爱的表达方式。”

希望留下汉绣的根

“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民俗文化”是武汉大学针对全校各专业学生开设的通识选修课程，也是全国高校最早开设的非遗通识课程之一。每年选课的同学都来自不同院系，人文社科、理工农医等专业都有。一些同学还是专门冲着汉绣来的，上汉绣体验课时，他们还会邀约没选课的同学、好友一起观摩，开放的课堂来者不拒，百余人的教室常常坐得满满当当。课程结束后，大家开心地分享学习体会，也有同学专门去徐凡老师的汉绣工作室参观，还有向徐凡老师拜师学艺的。

“我发现有些男生对刺绣的兴趣比女生还浓，虽然他们常说自己是手残党，但绣下来，丝毫不输女生的细致、精美，有时候还能绣出出人意料的漫画风格。”蔡磊说。

看到课堂上总是座无虚席，徐凡很感动，在她看来，武汉大学的学生们对刺绣都很热爱且颇具天赋。“每一次去给武汉大学的孩子们上课时，他们不管多少人，从上课到结束，都是没有人中途离开过的。课后还有很多学生会和我交流汉绣，也有课后抽空到工作室或者我家里继续交流的。他们学一些小东西，例如钱包、衣服上的刺绣，当堂没做完，回去接着再绣，最后拿给我看，成品都很不错”，徐凡说。没有约束，不惧变化，徐凡从大学生们的创新中感受到不一样的汉绣。

徐凡每年其实都会开设培训班，开班时人很多，但真正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这也体现了汉绣传承困难。“其实很多年轻人耐不住寂寞，静不下心来学习汉绣。如果没有年轻人来传承汉绣，汉绣很可能会失传。我们老师傅总有一天会老去，这样一门古老的技艺，如果我们传承人都不推广，它一定会断代，这就很可惜。”

徐凡讲起一件汉绣的“轶事”：汉绣本来是差一点就失传的，在2014年前后，武汉汉绣界的领军人物特别牵头将我们这些所有的民间师傅们聚在一起，大家凝心聚力去做汉绣，汉绣的“根”也就在那个时候复活的。

徐凡四次进入武汉大学课堂，同学们的热情让她既大受鼓舞也非常欣慰。“我曾经认真想过汉绣会不会断代，但现在慢慢的，做汉绣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也相信了，哪怕学习汉绣的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留下来，那也是留下了根。年轻人在传承，我们技艺也还在，汉绣就会一直传承下去。”徐凡特别看重武汉大学的学生们来自天南海北，他们大部分也会走向天南海北，一次汉绣课，不过一次与传统技艺的亲密接触，可能只能绣一片叶子、一个汉字，但学习汉绣的记忆会留在他们脑海里，汉绣就在更广范围内进行了传播。

（长江日报记者周劼 实习生张天玉）

【编辑：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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