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岳阳晚报全媒体记者 张峥嵘
寒露正当时,秋收正在季。
中秋国庆长假,最美的是去乡下溜跶,满山姹紫嫣红,满眼稻谷金黄,收割的机器轰隆隆,农户悠闲地站在田坎上,脸上写满丰收的喜悦,似乎此时才真正感受到秋天的景象。
麻塘镇的郭仙村里,我站在农田边,看着收割机正在“画”圈。站在稻田边的杨爹感慨:“科学技术真的好啊,机械收割一亩田十几分钟完工,谷子已干干净净装好了袋。我年轻时那真叫一个苦嘞!那不叫收谷,叫打谷。二三个人割的割,抱的抱,打的打,一亩田起早贪黑一整天才勉强收工,最后还得把谷装筐一担担挑回家。”
在张谷英景区,一群家长孩子正在传统扮谷桶上重温祖辈的劳作。“哇,就是只体验一下,也感受到了辛苦。”这鲜明的对比,让人回忆起扮谷的演变过程。
汗摔八瓣的扮谷
杨爹几句话,道出了收谷的历史演变,也道出了为什么有“扮谷”“打谷”再到“收谷”之说的奥秘。
六七十年代,收稻子靠的实打实的劳力,那时的收割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双手一把镰刀,脱粒全靠一个字,“打”或“扮”。为什么用“打”和“扮”两个字,这里所指的不是打扮、扮演,而是乡音中的“扳”。现在的农村青年大多外出,科技发展到扫地都是机器的今天,提到扮谷两字,不说城里人,就是乡下的年轻人,都觉得陌生。
经历过农村六七十年代双抢与秋收的人,提到扮谷,都是一把辛酸一把泪。那可是下死力活啊,偷不得半点懒,少不得半分力,不然,谷在禾上,岿然不动。这活,一个字:累,两个字:累死。尤其在酷暑难当的双抢时,男女老少齐上阵。一边是抢割抢收抢晒,一边是抢犁抢插抢水,田里地里晒谷坪里,没一处不热闹,没一人不汗摔八瓣。
扮谷,不只是一个动作,而是一道流水线。先将稻子割下来后,再由传把的交到打谷人的手中,打谷的再一把把在一种特制的木桶上用力甩打。打一下,抖一下,再高高举起打下去,直到谷全部掉进桶中。这套动作,看似简单,其实也暗藏玄机。打谷人必须双手紧握谷物茎干后部,先向右上扬,然后往打谷桶的左内侧用力拍打,拍打完成的瞬间双手同频抖动,将已脱粒的谷物全部撒落于谷桶内,防止其在再次上扬中抛撒,这就是当年老式收割脱粒的方法。
看起来“扮”的是谷,其实“扮”的是人力。这样的扮法,扮时不干净,谷弹到外面也多,浪费也多;晒时的工程也大,会有很多穗断在里面,必须花很多工夫清理。
既然这种扮法存在这么多问题,那就必须改进。于是,农民们试着用木头做一块大板子,在上面钉钉,然后在有钉的木板上连扮带拉。这样的阻力大,脱谷要快得多,却仍旧是下死力的笨办法,且扮出来的谷乱草更多,密布钉子的桶不好清理。
过了一段时间后,扮谷再次迎来大的改革,万变不离其宗,还是在桶上做文章。这次的改革,实实在在的是向半机械化过渡了一大步。
好看又劲道的打谷
一种装了一个滚筒的扮谷木桶流行开来。
滚筒上装了很多铁钉,伸在桶外的部分两边各装了一个轴,桶的下面还装了脚踏板。脚踏一下,滚筒就滚一下,这样扮谷时,只要脚在踩,滚筒就会滚,双手伸着禾把在里面,铁钉便将谷全部削下去了。
这时的技术从全死力到了要用巧劲,很多人脚踩了手没动,手在动脚没踩。扮谷高手就不一样,动作行如流水,看起来舞蹈般好看又劲道。这种打谷桶,因进入了半机械化状态,在农村使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有的地方,直到现在还在使用。因为半机械桶的价格贵一些,在贫困的山村,就不再是每家都有,而是相互借着用,所以有时难免要等。这种半机械算是进步了一大截,适用性非常广,广大农村双抢时一派“咔嚓咔嚓”的转动声。
我儿时的村里,每到双抢或秋收,用的都是这种脚踏打谷机。打谷的都是壮男力,女人或小孩主要负责帮着将割好的禾把抱到打谷人手中。田里泥水深,扮谷的累,递把也不是轻松活,连滚带爬抢时间,一个个都像是泥猴一样。
天天跋涉在泥水中,难免累了会慢,可一慢马上就会遭到扮谷的骂:“早上冒恰饭,这么慢吞吞?跑快点,不然换人。”换人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关心你,可在靠工分吃饭的年代,那可是断活路的惩罚。后来,包产到户,扮谷没有男劳力就只能靠请人了,这也是农村为何要男孩子的原因之一吧。
这种扮谷的机子,现在在农村基本淘汰了。张谷英在每年的晒秋节,会放几台在田里,供研学的孩子们在家长带领下体验当年扮谷的艰辛,身体力行地感受“粒粒皆辛苦”。今年中秋国庆已经成了大多亲子游的热门项目,也吸引了岳阳大批的摄影爱好者走进了田野。
机器一响看收谷
到了二十一世纪后,扮谷桶再次升级,脚踩的踏板直接被装在桶边上的电动机取代,这样收谷的速度提升了几十倍,只是很容易伤到手。好多鲁莽的年轻人不是手指削破了皮,就是被削掉了一个指头。
电动机的振动特别大,对扮谷桶的要求也大大提高。扮谷桶的进化,一是在底部安装了两个光滑的粗木头,方便在田里推动;二是加厚木板,加大了仓。
传统的扮谷桶与这种没法比。那时扮谷桶的制作只需选密度高点、质地坚韧、质量较轻的木板。木桶呈梯形体,上部一块板子伸向前面,底部用两块粗大的方木板制成滑板,利于在田地里推拉和将扮谷桶竖立,非常简单。扮谷桶看着大,但里面都是空心的,一个成年人即可扛走,一般老农可扛约1公里路程不用换肩。扮谷除了用力气,唯一的工具就是扮谷桶,因此,桶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为了第二年好用,也为了不进水,每年扮谷桶用完后,各家会加打一层桐油。打了桐油的谷桶,焕然一新,农民每每看着,都会由衷地喜爱。
扮谷桶除了农忙扮谷时用,也用于稻谷、小麦、黄豆、油菜籽等农作物的收获脱粒,农闲时,就化身装谷的小小仓库了。
随着全机械收割时代来临,扮谷桶与扮谷景象都一同消失了。
说起来伤心,六七十年代,谷打得辛苦,农民却难得吃一口饱饭。家家人口多,分到的粮食少,平时村里的人家以喝粥为主,到了农忙时,一碗“饭”百分之九十是红薯丝。这样混着吃不是为了追求味道,而是为了节省大米,以防青黄不接时无米下锅。“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传诵千年,也只有农民最解这“辛苦”二字。很多当年吃多了红薯饭的后来进了城,无论别人怎么评价红薯营养价值高,基本一口不沾。
当年焦阳下,农民一晒就是十几小时,身上无一根干纱。扮谷一天下来,女人们脚全泡得发青浮肿,男人们的手也基本举不起来的现象,在进入科技时代,农耕设备基本去人工化后,就再没出现。
太阳出来后开始收割家里稻谷的杨爹笑着说:“现在好啊,谷子熟了,租台收割机,三下五除二,半个小时家里两亩田就草是草,谷是谷,真的是,机器一响看收谷。”
只是,曾经累是真累,但晚上回到家,一家人其乐融融,邻里间和睦有爱。
现在一切都科技化了,村里只剩老人了,当年那样的热火朝天,当年那份团结友爱互助,当年村村谷香田田丰收,当年再累都响彻田间的欢声笑语,当年一村村的丰满与儿孙满堂,随着阵阵机器声都远去了。
累并快乐着,现在是一句说教,在当年才是真实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