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杨雁翎迎来了创作上的关键节点。经历四十不惑后，工笔的细腻、水墨的雄浑开始与她的生命体验深度交汇，也让她一跃成为当代水墨中女性画家的杰出代表之一。杨雁翎称“绘画是隐形‘伴侣’”，中国绘画精神的深邃涵养，在她笔下生发出浑厚又内敛的含章之美，生命力在画面中愈发丰满且悠然。

01

寻找自己的文化立场

稷下雁翎，这是杨雁翎经常用到的落款。稷下学宫是世界上最早的官办高等学府，也是中国最早的社会科学院、政府智库，其位置就是现今的山东淄博——杨雁翎出生于此。

古往今来，稷下学宫出现了中国学术思想史上不可多见、蔚为壮观的“百家争鸣”场面，这样的学术态度似乎也预示了杨雁翎未来的文化立场，个中细节也暗合了艺术家立意之高远。

杨雁翎《姝》 纸本水墨 180×100cm 2017

杨雁翎1997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国画系，同年进入济南画院成为专职画家。本来是人人都羡慕的“铁饭碗”，她却毅然舍弃，独自到中央美术学院进修研究生。直至留京成为职业艺术家后，外人眼中的成就，始终无法填补她内心的不满足和好奇心。

对于中国画创作，杨雁翎有过动摇。当创作遇到瓶颈时，她画过油画，尝试过其它媒材。2014年，当她拿着画板在北京植物园写生时，被兰花的气质所吸引，花蕊独特的造型微微弯曲，旺盛的生命力一下子解开了她的困惑。生命自有哲学，自此便有了具有杨雁翎独特面貌的绘画语言。

杨雁翎《颂》 纸本水墨 146×100cm 2023

杨雁翎《容》 纸本水墨 176×146cm 2019

2014年对于杨雁翎来说，可谓是艺术创作的转折之年。此前对于媒材的困惑，也在语言确立后找到答案。回到工笔画，回到水墨，最终回归至骨子里最熟稔与钟爱的东方画意精神。

此后，杨雁翎开始更多去看宋画、写书法，细细体悟物之高妙，在一笔一毫中感受墨色氤氲，花卉在艺术家笔下怒放而又摇曳。有了大量的沉淀与实践后，2017年开始的水墨创作，为她打开更恢弘的全新维度。2023年7月18日，在颂艺术中心开幕的杨雁翎个展“须臾流光”，正是她这一转变后的重要呈现。

2018年，颂艺术中心创始人苏芒第一次看到杨雁翎画的鸡冠花，那一眼便让她惊艺术家为“天人”。“画花的艺术家非常多，她虽然运用的是传统的水墨笔法，却呈现出当代的气质，含蓄却不失力量，有一种含章之美。”苏芒说。

杨雁翎《華》 纸本水墨 130×100cm

鸡冠花的花语是“真爱永恒”，但这不是杨雁翎以鸡冠花为主题的原因，而是她常说的“偶然中的必然”。偶然看到一卷藏于故宫的宋代《百花图卷》复制品，当展卷至鸡冠花时，杨雁翎被震惊了。鸡冠花花团锦簇，充满生命力的褶皱与细节，单色中不乏源源不断的生命张力，奔放的热情一下子击中了她。

花与茎转合之间充满生机的褶皱，恰好与德勒兹的理论相通——从我们物质自我的褶皱，从我们身体的褶皱，到时间的褶皱，或者仅仅是记忆的褶皱，主体性可以理解为这些不同类型褶皱所形成的拓扑结构。对于艺术家来说，最有吸引力的还是描绘那些褶皱的技术难度与精神高度。

杨雁翎《累》 纸本水墨 30×22cm 2017

杨雁翎《参》 纸本水墨 30×22cm 2017

“中国书画和中国哲学精神一样含蓄，讲究心源，内在的笔墨训练和格调的高雅，某种程度上更像一种修行。视觉经验可以改变，唐宋元以来对中国艺术的要求不能变，这是一个水墨画家最基本的修养，也是我们艺术的根。”杨雁翎说。

找到与古为徒这一路径后，杨雁翎有了愈发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宋元绘画与当代水墨两个穿越古今的体系在她笔下交汇，一花一世界。画面中并非简单的描摹，在语言的重构之中，怒放的花朵与根茎交织，以势不可挡之势自然而然地生成画面本身。

杨雁翎《迤》 纸本水墨 118x79cm 2020

画如若艺术家自身一般，在内敛的底色下，水墨花卉徐徐生发。对花卉的着迷源于杨雁翎面对生如夏花般世界的感叹与敬畏，同时对应她对生命的感触与切身体验。中国画需一笔一线静心描摹，她试图通过绘画这件事，记录下自己与生命相伴的朝夕。

02

工笔与水墨互养创作

作为以个人生命体验推动创作的艺术家，时间是艺术的催化剂。杨雁翎很多花都是绽放的，妖娆且生命力旺盛，然而2022年的作品《曳》却是略带流逝之感的花。杨雁翎笑称这与她的年龄有关，“笑看风轻云淡，闲听花静鸟喧”，气定神闲、直面自我，这正是她现在的状态。

杨雁翎《曳》 纸本水墨 124×119cm 2022

在杨雁翎的画室中，井然有序的画案之外，一盏似花如云的纸灯徐徐绽开，艺术家招待客人落座请茶。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种真诚与淡然的能量。既画得了3.2米长的山石，也画得了放大至1米的花蕊，在恢弘与精微之间，杨雁翎拿捏得游刃有余，这在女性艺术家中是不多见的。这一切既来源于艺术家的悟性，也与她日以继夜的实践息息相关。

在日积月累的实践中试错，艺术家逐渐体会到水墨与工笔带给自身心境的滋养。师承宋元，在高山流水之下，画家醉心于对格调的提升：“它更像一种文人内在情趣的修行，追求含章之美。”

杨雁翎《眩》 纸本水墨 159×124cm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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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雁翎《氲》 纸本水墨 320x50cm

在秩序之中，笔随意动，起承转合之间，杨雁翎将花瓣的体态层次提炼、细化，一点点编排出画面秩序。时间是记忆的切片，根茎在注视的那一瞬间停止。在氤氲的墨色团簇之间，生命的庄重与炙烈在画面绽放。

杨雁翎坦言：“它们在微妙关系的观察与表达上，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素描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说，在她的绘画中，既暗含宋元绘画的含章之美，又带有古典时期的简练素雅，这与道法自然的艺术本质是一致的。

杨雁翎《莞》 纸本水墨 30×22cm 2017

如果说花开代表一种生命的绽放，那么生命的能量就如同一盏明灯般澄澈。杨雁翎在绘画实践中，不但重于体察，更展望探求精神的通达与放松。想象与现实相交融，共同谱写出花花世界的妙意。这不仅仅是画家对其生命神髓的精细描摹，更是外部世界面对内在世界的映射与写照。

03

习字是心志的磨炼

书法，这是杨雁翎作品中极具个人特点的部分。细细品味艺术家的笔墨后再读题跋，文章中的慧涵与花卉之间架构了奇妙的互文。在艺术家看来，习惯与习性绝不可一蹴而就。习字，正是画家体悟笔墨真意的一把钥匙。

书写，这是杨雁翎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也是被很多人所遗忘的中国画的基础。与友人之间，她更偏爱书写，画得兴起，题跋与书写在她看来也如同一体两面的修炼。如此个性的艺术家每天早上一睁眼，洗漱用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习字。

杨雁翎《金刚经》 纸本水墨 138×69cm

写字不但磨练心性，还在潜移默化中强化艺术家心志。“须臾流光”中展出的《金刚经》书法，完成这件作品就是磨炼心志的过程。从早上起床一直写到晚上睡觉，一旦进入书写状态，就进入无我的境界。直到第三天废寝忘食般写完后，杨雁翎才发现颈椎出现了一些问题。

在文字中，对生命的感触随一笔一划昭然于纸上。在绘画中借文明志，时间与记忆都成为值得珍视的经历与追思。细细品读，抑扬顿挫，只觉文字与墨色之中自有真意，相顾欲辩已忘言。

杨雁翎《琼》 纸本水墨 176×146cm 2019

作画、习字，这些中国画画家必不可少的实践，杨雁翎从未间断，而每一笔都在为她增添一分生命的厚度。作为中国当代水墨出类拔萃的风华代表之一，杨雁翎的文化立场也在创作中得到进一步确认：“希望我们当代水墨和宋画一样在国际上受到尊重，这是我们这代人需要做的。”

文字｜顾博、王智一 ONE

图片｜颂艺术中心、杨雁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