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站 | 广州·系列报道①

“海丝明珠”广州跨越千年而长盛不衰。 □视觉中国

    广州、温州，温商陈成楷经常往来海丝路上这两座名城。

　　陈成楷对两座城市的感情都很深，他在广州、温州都开设了企业，他既爱喝广东茶，又爱吃温州菜，他已习惯过“双城生活”。

　　尽管两座城市相隔千里，历史发展、风土人情、生活习惯不尽相同。但绵延千年的海上丝绸之路，仿佛幻化成一条蔚蓝的纽带，将“两座城、一群人”连在一起。

　　跨越山海，拥抱世界！波澜壮阔的共同跋涉和探索，打开了广州人、温州人的航线、视野和心灵，他们彼此倾听，互学互鉴，交换着思想、智慧和资源；他们奋楫扬帆，敢为人先，精彩演绎“双城记”；他们强强联手，团结拼搏，凝聚起了奋进“一带一路”新征程的磅礴力量。

2023秋季第134届广交会，琶洲会展中心夜景美如画。□视觉中国

“万木草堂”里有温州故事

　　漫步广州北京路步行街，透过地面的钢化玻璃，可探视到从唐朝直至民国的11条古道层层摞叠，浓缩着这座城市的历史沧桑。千百年前，店铺、茶肆林立的三街六市，过往商队的阵阵蹄声，仿佛近在咫尺。

　　走过步行街，进了长兴里，可发现一个三间三进的祠堂式建筑“万木草堂”，走进院子，中国近代史戊戌变法代表人物康有为和梁启超的雕塑扑入眼帘：康有为，身穿长袍、抚着一叠书,目光沉着；而学生梁启超身穿西装,眺望远方。两人的身后是惊涛骇浪。

万木草堂“小学堂藏大历史”。□视觉中国供图

    “万木草堂”的陈列室里，“戊戌变法的策源地”等字和《新学伪经考》等书籍赫然醒目。“万木草堂”的专家说，康有为为了宣传维新变法思想和培养变法人才，聚徒讲学之地。《新学伪经考》倡导解放思想，动摇了守旧观念，引发轩然大波。梁启超请清翰林院官员、温州人黄绍箕等出面疏通，保全了康有为。《新学伪经考》最后也是屡禁屡印，推动了晚清思想界大解放。

    “万木草堂”收藏的一些学术书籍还表明，黄绍箕曾多次推荐、资助、救援康有为。与梁启超过从甚密的温州人宋恕，则是闻名的维新派理论家。

谭嗣同（右一）、梁启超（左一下）、宋恕（右二上）在上海合影。

　　以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为代表的维新变法思想，也对温州黄绍箕、孙诒让、宋恕、陈虬等一批社会精英、意见领袖、思想家产生了不少影响。孙诒让甚至认为他多年潜心研究经学“刍狗已陈,屠龙无用”，深悔生平所习“与现时不相应”，转而走上教育救国、实业救国的道路。

　　在黄绍箕、孙诒让、陈虬等一群意见领袖的推动、影响下，高倍显微镜、汽轮等科技成果，连同先进的思想、科学技术、教育制度等沿着海丝之路进入温州，新式学校、工厂、文化、交通和市政等设施次第出现，我国最早的数学普及专业期刊、中医专门学校、化学专门学堂和浙江最早算学专门学校、外语专门学校等一个接一个在温州诞生。

　　同时，温州一大批学子开始沿着海丝之路走出国门“睁眼看世界”。

    温州人执掌两广方言学堂

　　距离“万木草堂”1.2公里处，有条老街，叫朝天路。《广州蕃坊考》说:唐宋时期，有大量阿拉伯人沿海丝之路来到广州在此聚居，而“朝天”来自穆斯林用语“朝天房”。

朝天小学操场3棵近300岁的大榕树见证了该校悠久的历史。□王人望 摄

　　走进街上的朝天小学，3棵近300岁的大榕树，老干虬曲,浓荫蔽日,见证着这里厚重的历史。在朝天小学校史馆，该校党支部书记张绍泉说，广州同文馆是朝天小学的前身，创办于1864年，是当时为培养急需的翻译人才而开办的外语学校。

广州朝天小学校史馆里，该校党支部书记张绍泉介绍校史。□王若江 摄

　　1906年，广州同文馆已变成两广方言学堂。力主变法维新的两广总督岑春煊上奏，请求调派温州人陈黻宸到粤办理学务。奏稿对陈黻宸评价甚高：“查有户部主事陈黻宸，志操坚卓，器识闳深。平日讲求其乡永嘉经制之学，具有本原，而于西学尤能融澈贯通，非如时流涉猎附会者比。”

　　当年农历八月中旬，陈黻宸动身赴粤，任两广方言学堂监督、两广优级师范学堂教务长。其中，两广方言学堂以掌握德、法、英、日四门外国语为主要培养方向；两广师范学堂设有数理化、国文英文、史舆、博物四部。

　　陈黻宸弟子、温州人高谊，曾求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师范科。回国后，赴两广方言学堂任教。他撰写的《广东方言学堂师友记》留下了珍贵的历史事实：当时两广方言学堂在任的教师职员共59人，其中讲授德文、英文、法文、日文的教师16人，日本籍的教师7人。在该校任教的温州人共有15人，已超四分之一。

陈黻宸（左）和弟子马叙伦（右）

    《广东方言学堂师友记》留下了59名教师的姓名，堪称“豪华天团”：马叙伦，陈黻宸弟子，曾随老师一起创办中国最早的纯学术期刊《新世界学报》。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任教育部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章献猷，陈黻宸弟子，温州人，清进士，1917年担任北京大学校办任庶务长；伦明，陈黻宸弟子，广州人，清举人，1937年任广东省立图书馆副馆长。

    “一群名师培育了一群高徒，两广方言学堂培养了大量的翻译、外交人才，他们让海丝之路更为畅通。”张绍泉说。

名家大师姓“粤”又姓“温”

　　“辛亥革命以后，两广方言学堂改名为两广高等师范，后来中山先生又将其改名为广东大学。中山先生去世后，为了纪念他，又改名为中山大学。”著名温州籍学者、中山大学教授王季思生前的一篇文章《温籍学者在广州中山大学》道出两广方言学堂的前世今生。

中山大学校史馆里的“王季思”。□金智宽 摄

　　在广东，戏曲大师王季思，曾被誉为“岭南文化的最后一颗文化灵魂”。发来这篇文章的中山大学校务委员会委员王则柯教授，是王季思先生的儿子，他指引了当年自己在中山大学的家：沿着一条白色的水泥路往前走，一抬头就会看见一栋两层高的红色小楼。

广州中山大学校园内，陈寅恪教授和王季思教授曾在这幢楼里居住。□王人望 摄

　　这栋小楼散发着浓郁的书香气，活跃着“好几颗文化灵魂”。当年，国学大师陈寅恪教授一家住在二楼，王季思教授一家曾住在一楼。在二楼南阳台的课桌上，还放着一个手摇铃。讲解员一边摇响上课铃声，一边解说：“温州籍的刘节教授，求学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时，曾师从梁启超、陈寅恪，尽管他已是中山大学历史系的主任，但铃声一响，就恭敬地坐下听课。”

广州中山大学校园内，数学大师姜立夫教授曾在这幢楼里居住。□金智宽 摄

　　王季思教授家的南面，还有一栋红色小楼，曾居住着温州籍的数学大师姜立夫教授，留着他的儿子、中国科学院院士姜伯驹的青春记忆。

　　王季思曾言：“继陈介石（陈黻宸）先生之后，温州的学者源源不断地到中山大学来任教，其中著名的有法学院的郭心崧、薛祀光先生，农学院的王益滔先生，师范学院的高觉敷先生，文学院中文系的李笠、伍叔傥、李孟楚、戴家祥先生，历史系的陈功甫、陈竺同、刘节先生等。可以看出他们到广东来讲学，受康梁的影响比较深，尤其是梁启超的影响。他们为中山大学的教学和学术研究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其中文史类的影响尤为显著。”

　　王则柯教授说，这些名家大师、这群新型知识分子，弘扬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传播了科技、国际法、民法和现代商业规则等新知识，有助于推进海丝之路进一步连接世界。

陈寅恪与陈序经(左)、姜立夫(右)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前留影(1952年)

科技创新开启“双向奔赴”

　　海丝之路是贸易之路、文化之路，更是科技交流、合作之路。乘车来到广州港南沙港区，临岸远眺，一艘艘大型集装箱船舶，在零丁洋上往来不息，述说着海丝之路千年不衰的故事。

　　2013年底，广州港拥有“一带一路”方向航线39条。截至2023年8月底，广州港已开辟“一带一路”方向航线132条。“当前，80%以上的国际货物通过海运完成，在我国更是高达90%以上。”温州大学教授戴瑜兴说，长期以来，很多船舶在停港靠岸装卸货期间，要靠自身发电来维持用电，不仅油耗大，而且会造成空气污染、噪声污染。

繁忙的广州港南沙港。□视觉中国

　　海丝之路沿线一些旅游城市，甚至一遇到重大节日，就需要把港口关闭。二十多年来，戴瑜兴一直在研究如何解决这个国际性的难题。

　　温州、广州两地的一群科学家、企业家开始携手攻关，戴瑜兴和伙伴们入选“广东省创新创业团队”，立项及配套金额高达1.2亿元。 “我们的产品用在岛屿、港口上，攻克‘卡脖子’技术后，我们坐渔船去现场测试。前期一住就是半年，还要带淡水上岛，天天吃萝卜、白菜和土豆这三样菜。为了测试是否适应极端天气，还要在台风来时坚守岗位。”戴瑜兴说，他们奔波温州、广州，海丝路上劈波斩浪、团结奋进的航海精神，一直在激励着他们勇往直前。

　　2021年11月3日，2020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以戴瑜兴为第一完成人的成果《海岛/岸基高过载大功率电源系统关键技术与装备及应用》获2020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目前，这项成果已开始在一些港口、岛屿安装使用，海丝之路沿线可以常见蓝天白云。

　　温州大学原校长蔡袁强教授、温州大学王军教授组成的研究团队，也在这一年获得了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他们对江河湖泊疏浚及滩涂面整治形成的超软土地基处理难题进行了深入研究，攻克了超软土地基处理时间长、成本高、效果差的难题，将 “论文”写在海丝之路，解决了浙江、广东、江苏和印尼、越南等地沿海50余项超软土地基处理工程，为“一带一路”工程建设提供坚实保障。

　　温州、广州双向奔赴，美美与共，才是彼此的星辰大海。2022年，广药集团旗下的广州王老吉大健康产业有限公司、广州创赢广药白云山知识产权有限公司分别与温州医科大学、浙江清之斛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签订了设立王老吉未来菁英教育基金、开发铁皮石斛合作协议。

广州金域医学检验集团与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眼视光医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今年5月，广州金域医学检验集团与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眼视光医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以温州为中心，发挥各自的领军优势，面向全国临床提供眼部疾病临床检验和病理诊断服务。同时，双方还将在眼科领域开展临床服务、科研、人才培养等多方面合作，全力提升中国眼部疾病诊疗水平。

　　粤港澳温州人才促进会秘书长杨炯说，该会拥有包括院士在内的高层次人才100多人，他们将进一步推动高层次人才深度参与家乡建设，唱 好“双城记”。 当21世纪的曙光照临羊城，在南海之滨曾坐享“一口通商”独角戏的广州，高扬丝路之帆，精彩演绎海丝路上的“双城记”，成为经济全球化的积极参与者、有力推动者。

广州塔和摩天大楼。□视觉中国

强强联手共闯海丝之路

　　云帆高张，昼夜星驰。千百年来，海丝之路给广州带来了巨额财富，广州也因此被誉为“金山珠海，天子南库”。

　　在温州百姓心目中，也一直是流　金淌银又时尚洋气的地方。王季思教授曾回忆“小时候的温州”：当时街上的百货商店招牌都写着“洋广百货”。男人们出门以撑洋广伞为洋气，妇女化妆也以广东花露水为时髦，可见广东的物质财富早已赢得温州的注目。

　　广州温州商会会长金中芳1994年下海从事冷冻食品销售，5年后他在温州已占据最大市场份额。当他还想做大时，合作伙伴执意邀请他到“流金淌银”的广州办企业。 

    “目前，已来广州掘金的温商企业约有40000家，在广州的温州人至少有20多万。”金中芳说，广州具有突出的地理区位和优越的经济环境，是海上丝绸之路上连接东南亚、南亚、西亚国家最具优势的大型港口，是中国当之无愧的南大门，面对的是全球千亿级的市场宝库。很多温商也认识到必须抢占这个通往海丝之路的大跳板，走向世界的桥头堡。

　　温州的世界500强民营企业青山控股集团，早在2010年就开始在这个南大门谋篇布局。

今年秋季“广交会”吸引大批外国买家。□视觉中国

　　这几天，正值广交会期间，青山控股集团的合作伙伴、世界500强企业广新集团恰好在广交会展馆附近，一路上，各种肤色的外国人时不时走过。

　　进入广新集团展厅，看到第一个展示的场景就是“广东广青金属科技有限公司”。这个大型不锈钢生产企业，由青山控股集团与广新集团共同投资设立。广新集团总经理肖志平说，“广青科技”近三年平均年营收350亿元，利润总额近20亿元，成为广东省先进材料战略产业集群绿色钢铁产业链的“领头羊”。

中国印尼综合产业园青山园区员工换班时车水马龙。 □视觉中国

　　2014年，这两个温州、广州的巨头还携手共闯海丝之路，在印尼中苏拉威西省青山工业园，共同打造广印尼广青，实现年产 60万吨镍铁、100万吨炼钢和300万吨热轧。广新集团公开资料显示，该项目自2016年投产以来，经济效益显著，两年实现了资本金账面回收，被列为省级“一带一路”十大重点建设项目之一。

中国印尼综合产业园青山园区。 □视觉中国

　　电商平台唯品会“下南洋”

　　与广交会上全球买家漂洋过海前来线下海淘不同的是，温商企业唯品会今年沿着海丝之路“下南洋”，官 网“vipshop.sg”与APP 已在新加坡同步上线。

　　此前，唯品会还先后领投印度闪购网站FashionAndYou的C轮投资、战略投资英国时尚特卖电商BrandAlley等。

　　目前，唯品会拥有2000多名国际买手，并与超过2万个品牌合作，在挑选时尚服装、鞋和包、化妆品、母 婴、家居等商品的同时，探索培养有调性的品牌。

温商企业唯品会总部大楼成海丝名城广州新风景。□视觉中国供图

　　截至目前，唯品会在德国、英国、法国、美国、韩国、日本、中国香港共9个国家和地区形成了稳定的货源，在全球范围内已完成10个海外办公室、15个大国际货品仓的布局，成为国内首个在海外建设仓储物流、布局海外跨境业务的综合电商平台。

　　有关专家分析称，中国国内网民数和网购人群数量已接近见顶，沿着海丝之路拓展海外市场，进一步发展数字贸易，可以提升唯品会的整体市场规模。

　　唯品会的公开信息显示，2023年第二季度实现净营收279亿元，同比增长 13.6%。自上市以来已连续 43个季度盈利，另一家保持如此长时间盈利记录的电商平台，是阿里。

    唯品会全球战略采购部负责人说，唯品会将在“一带一路”大力推进数字贸易，并重点采购沿线国家特色商品，目前已与沿线数十个国家、数百个品牌建立了合作关系。

“老大”学英语逐梦海丝路

    打开唯品会电商平台，可以看到ZARA、UGG、Timberland、SKECHERS、CK等品牌的鞋、服、背包，这些商品上面的标签、吊牌，都是宝绅集团印刷的。

　　在全球1100多家迪卡侬大卖场、6000多家李宁专卖店，每件商品里还藏着宝绅集团印制的芯片。宝绅集团董事长陈成楷说，这些商品装上这芯片后，只要用感应系统扫描一下，商品从下单、出货、配送到门店收货、销售等情况一目了然。如果货架装上智能感应系统，顾客拿起衣服或放回去，宝绅集团的大数据库都会一一记录。

　　1986年，20岁出头的陈成楷到广州摆地摊。3年后，他回老家办起印刷厂。不久，他又来到广州，贴近市场办企业。

　　陈成楷说，他只有小学5年级学历，到广州后，他发现逐梦海丝之路，不懂英语是“聋子”“哑巴”。在30多岁时，他开始努力学英语，现在可以阅读英语商务邮件，还能进行口语交流。

陈成楷手拿数码印刷标签。□王若江 摄

　　陈成楷已经沿着海丝之路在越南设立了两家企业，目前年产值已突破1亿美元。

　　2013年，陈成楷回乡投资2.5亿元，建设年产9亿枚数码印刷标签新项目。他过上了“双城生活”。

　　从海丝路上最初的通商易货，到新知识、新科技、新资本和数字贸易的双向奔赴、内外联动，沿着“一群人、两座城”这条航海脉络，我们看到，在人类历史的转折时期，他们以非凡的智慧创造了非凡的事业。

　　他们站在历史的高处，瞭望大海，发出时代的强音，为“一带一路”贡献气势磅礴的物质与精神财富。

2023年11月4日温州晚报1版

2023年11月4日温州晚报2-3版

供稿:温州晚报

记者王若江 丁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