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高出五岳,秀甲九州,名满天下,自春秋战国显名,历时两千多年,道家云天真皇人轩辕问道,佛家曰普贤显像法不孤起,然其真正有史可考的第一人却是春秋之时的大隐楚狂陆通。
考证历史典籍,峨眉之名始见于西汉扬雄《蜀都赋》:“蜀都之地,古曰梁州……南则有犍牂潜夷,昆明峩眉。”后西晋左思《蜀都赋》又有:“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东晋常璩《华阳国志》述及周时蜀王杜宇又云:“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一号杜主。……自以功德高诸王,乃以褒斜为前门,熊耳、灵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郭……”可见,汉晋历史典籍中峨眉之名已显于前。
而真正将峨眉之名与山相连谓之峨眉山的,也正是常璩的《华阳国志》:“南安、武阳皆出名茶。多陂池。西有熊耳峡,南有峨眉山。”只是这一叙述大约已为汉时。峨眉之名得之于山,还是山得之于峨眉,两者或本不可分,对此,南朝宋任豫《益州记》道破了实情:“平乡江东迳峨眉山,在南安县界,去成都南千里。然秋日清澄,望见两山,相峙如峨眉。”可见,大约在周时应已有峨眉山之说,这也为陆通最后的归隐指明了方向和去处。
陆通,字接舆,春秋时楚人,狂放不仕,世人称之为“楚狂接舆”,这是一个有史可考的人物。《论语·微子》载:“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史记·孔子世家》对此的记录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而这同样的景象,又出现在《庄子》:“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后《荀子·尧问》又有:“比干剖心,孔子拘匡,接舆避世,箕子佯狂,田常为乱,阖闾擅强。”而同为楚人的屈原在其《九章·涉江》中也有:“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历史的反复叙述,证明了楚狂接舆历史的真实性,其不仅为一时之狂士,更为春秋战国诸子所关注。
陆通在他的春秋时代里感受到的是“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因而产生了弃世归隐之心。茫茫天地间,他最终选择了峨眉山,这是陆通之幸,或许也是峨眉山之幸。
陆通的弃世归隐,在世人的眼里是神秘而让人崇拜的,对此,历史的记录极为丰富,虽然这些记录里多了些许的神话色彩。
汉朝刘向《列仙传》记载:“陆通者,云楚狂接舆也。好养生,食橐卢木实及芜菁子,游诸名山,在蜀峨眉山上,世世见之,历数百年去。”唐朝王松年、宋朝陈与义、明朝曹学佺、清朝张澍等人在他们的著述中都有关于陆通的记载。
陆通隐入峨眉山,也有许多的故迹可考。原峨眉山中峰寺外有凤嘴石,石上刻有“歌凤台”,为明朝周光镐书,这与《蜀中广记》所记之“接舆歌凤台”可以印证。“歌凤台”前曾有堂,传乃楚狂陆通曾隐居旧庐。据《嘉定府志》记载,旧庐原名“三峨馆”,庐内供有楚狂像。民国印光法师的《峨眉山志》也有记载:“歌凤台,在大峨石前,楚狂旧庐。”歌凤台之名,大约取自当初孔子适楚时陆通过门歌“凤兮凤兮”讽孔之故。
有趣的是,明万历年间,陆通还同普贤、广成子一道被明光道人作为儒释道三教之代表一同请进了报国寺前身的会宗堂中,共享香火。陆通为儒之代表一说,大可争议,然这却证明了陆通在峨眉山的历史影响和传承。而会宗堂“三教会宗”之意,更见证了历史上峨眉山的开放与包容。
峨眉山历代的楹联中也多有关联述及陆通的。明代胡世安《译峨籁》记有宋太宗赵光义写峨眉山的一副楹联:“峨眉山普贤殿简板,宋太宗书:‘天真皇人论道之地,楚狂接舆隐迹之乡。’”轩辕问道、接舆隐踪,这正是峨眉山的两大逸事。
楚狂接舆的隐逸,比之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似早了七八百年,更为历代文人骚客所追捧。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有“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之句,王维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陈子昂《感遇》(其三十六)等著名诗篇中亦有关于楚狂接舆的喟叹。诗不只是一时情感的记载,更是一种精神的向往和追求。
楚狂接舆实为峨眉山有史可考之第一人,其对峨眉山的隐逸文化以及此后的道、佛传承均有相当的影响。
(彭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