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早已成为中国人仪式化的新年俗。

1983年2月2日，中央电视台在除夕夜首次以现场直播的形式举办春节晚会，定名为“春节联欢晚会”，此后作为惯例延续下来。

2024年，央视春晚迎来第42届。一部春晚史也是一部中国社会变迁史、经济成长史，正如深圳人来自五湖四海，一部改革开放史也是一部深圳移民史。那么，深圳人记忆中的春晚又是怎样的呢？

那一年，春晚之后李谷一急着赶往深圳

“春晚嘛，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1983年的首届春晚，因为那一年我家里刚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哈哈。”今年66岁的徐庆春回忆说。

徐庆春来自吉林，1994年，他放弃吉林某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职务来到深圳。前几年他从一家金融安保机构退休。作为东北人，他说当然最喜欢看春晚里的东北小品，但要说记忆深刻的还数首届春晚。

“当时第一次采用电话点播的形式，由观众打电话点播节目。”徐庆春回忆，其时春晚并没有专门的主持人，客串首届春晚的主持人有马季、姜昆、刘晓庆等。

“我记得点播最多的节目是李谷一演唱的《乡恋》。”

李谷一可以说是央视春晚的常青树，在1983年首届春晚上，李谷一共演唱了9首歌曲，这个纪录直到今天仍没有被打破，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接近这个纪录。

不过鲜为人知的是，李谷一差点和这个纪录失之交臂，而这个“差点”，和深圳有关。

据《北京日报》报道，当时李谷一所在的中央乐团原本不愿意让她上春晚，因为1983年大年初一，团里安排了一场在深圳剧院的大型表演，李谷一作为招牌演员必须出场，并且是面向港澳地区售票，门票早已售空。那时深圳还没有高速公路，没有机场，参加春晚演出后一天之内再赶到深圳演出，几乎不可能。

但李谷一是当时全国最火的歌唱演员，为了保证收视率，策划组怎么也得想办法让她出现在春晚现场。最后各方协调出一个方案，大年初一一大早，央视用专车送李谷一到首都机场，赶上午8时多的飞机飞往广州白云机场。广东公安厅派专车接机后，一路免检过边防到深圳的表演场地，确保当晚演出的正常进行。

“当然，我认为最好看的还是1984年的春晚，内容很丰富，记得陈佩斯、朱时茂演出的小品《吃面条》，陈佩斯捧着空碗吃面条的情景，回想起来就像在眼前一样，太经典了。”徐庆春继续回忆。

朱时茂在之后的访谈中也回忆说：“《吃面条》这个节目差点没演成，因为彩排的时候，他说人都笑得趴在那儿了，还有的人直接到地上了，然后大家就说，这样行不行？最后黄一鹤导演说没关系，‘有什么事我顶着’。然后这个节目才上了。”

有一种说法，1984年春晚被认为是相当成功的一届，第一次出现了港台主持人和演员，第一次出现了小品，春晚的“固定谢幕曲”《难忘今宵》也首次出现。

在深圳市福田区一家外企上班的黄雪芬，她记忆最深的也是1984年春晚，原因是马兰现场演唱了黄梅戏《女驸马》选段。

“我是安徽安庆人，马兰就是我们安庆的，记得当时在电视里看到马兰清唱《女驸马》，真的好开心啊。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但现在还能记得她在春晚的唱腔与动作。应该多少有点受那个节目的影响，我后来也迷上了黄梅戏。来深圳后，朋友聚会时唱一曲黄梅戏是我的保留节目。” 黄雪芬说。

深圳有不少黄梅戏爱好者，2020年9月，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成为福田区引进的第19位文体名人，她和她的团队每年会在深圳进行多场黄梅戏经典剧目演出，并把黄梅戏带入学校和社区。

来自湖南绥宁县的曾天逸打算今年在深圳过年，说到春晚，他很惭愧地说，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电视，来深圳后，过年时又忙于准备年夜饭啥的，所以春晚看得少，没具体印象。不过他说，他留意到了一则央视新闻，在华强北弹钢琴的58岁建筑工人易群林收到“春晚等着你”的邀请函，受邀前往春晚现场。“建筑工人能弹钢琴、能参加春晚，说明深圳是一个可以创造个人成长奇迹的地方。”

曾天逸的孩子曾上游在深圳市新安中学（集团）第二外国语学校上初三。曾上游说，他印象比较深的是2021年春晚，里面有一个特别节目《向祖国报告》，邀请了中国航天科技集团的杨孟飞、张柏楠、谢军、孙泽洲4位杰出的“科技大咖”进行演讲。嫦娥5号探测系统总指挥、总设计师杨孟飞院士说，“未来中国人必将探索更远的太空”。

“这句话让我特别激动，因为我的家乡湖南绥宁县也有一位航天科技领域的杰出代表，他就是新时代中国探月工程（四期）的总设计师于登云院士，他是我身边所熟悉的航天科学家。”曾上游通过微信语音说。

“一代人有一代人喜欢的歌”

70后黄小英是广东客家人，来深圳超过三十年了。说到春晚，她说，“印象最深的一个节目是1996年赵丽蓉老师的小品《打工奇遇记》，里面的“宫廷玉液酒，180一杯”，太经典了；另一个就是2005年的舞蹈《千手观音》，我被深深打动了，太美了，为此我还真的去研究了一下佛学……”

不只是黄小英，很多网友都会用“宫廷玉液酒，180一杯”作为“接头暗号”，从中寻找共同的春晚记忆。在小品《打工奇遇记》中，本来是普通的小菜馆，改了个名字就摇身变为高档场所，连萝卜都能卖到80元一盘。

而2005年春晚上，由21名聋哑演员将舞蹈《千手观音》带给全国观众，确实轰动一时。这21个平均年龄21岁的聋哑演员将舞蹈演绎得惟妙惟肖，营造出层出不穷、千变万化的视觉震撼。

当然，对爱唱歌的黄小英来说，更念念不忘的是春晚上的流行歌曲。

费翔在23岁时曾获得“亚洲十大歌星”称号，1987年在央视春晚舞台上，27岁的费翔以《故乡的云》、《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唱成名。

1989年春晚，“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谷建芬的那首《歌声与微笑》在往后的几十年里霸榜无数中小学广播。

1993年，偶像歌手毛宁演唱了《涛声依旧》，次年和杨钰莹组成“金童玉女”组合，红遍大江南北；1995年，香港“四大天王”之一的刘德华凭一首《忘情水》开启了顶流时代。

不过，对黄小英来说，最有亲切感的，还是深圳出品的春晚流行歌曲。

1997年，深圳原创主旋律歌曲《春天的故事》登上了央视春晚舞台，并由此唱遍大江南北。这首改革开放的代表曲记录下了一个时代里深圳乃至整个中国的变化。“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黄小英说，那年守在电视机前，听到这首来自深圳的歌，真的很为自己是深圳人而自豪。

1998年、1999年，深圳原创主旋律歌曲《走进新时代》连续两年登上央视春晚。

这里需要顺便说一句，很多人不知道，深圳是中国流行音乐的重镇，早在2008年，深圳就被授予“改革开放三十周年中国流行音乐先锋城市”勋章。作为中国流行音乐的“桥头堡”，深圳原创音乐在中国音乐产业版图上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如果说《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显示了深圳流行音乐的高度，凤凰传奇等新生代音乐人的崛起，则意味着深圳音乐新势力在不断集结。

1998年，29岁的王菲与31岁的那英合唱了一曲《相约1998》，两位巨星同台，这首歌风靡大街小巷，传唱至今。

2018年，王菲和那英再次联袂献唱央视春晚，一曲《岁月》让很多人想起了当年的《相约1998》。“不过，听《岁月》已经很难找到20年前的那种心境了。”黄小英说。

2018央视春晚节目录制现场，王菲那英演唱《岁月》。视觉中国供图

让她感慨时间流逝的，还有2010年春晚，已经解散12年的偶像组合小虎队登上了央视春晚舞台，“我是听着小虎队的歌长大的，可是，到了2010年，年纪最小的苏有朋也已经37岁了，已经不是‘小虎队’而是‘老虎队’了，看着他们的身影，我是又激动又有点失落。”

让黄小英觉得自己“老了”的还有2016年春晚。彼时，出道两年的TFBOYS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舞台，唱了一首开场曲《幸福成长》。这也是“00后”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当时年纪最小的易烊千玺只有15岁，最大的王俊凯也才17岁。

“我喜欢听的还是当年的老歌，都没怎么听说过TFBOYS这个组合的名字。可是我儿子对他们熟悉得不得了，他们在电视里一出场，孩子就开始尖叫，看来，一代人有一代人喜欢的歌。”

“我与春晚有关的故事，也是时代变迁的缩影”

万福友是深圳市儿童文学学会会长，福田区翰林实验学校高级教师，刚刚退休。他用一台春晚将自己在梅州、广州、深圳的人生轨迹串联了起来。

他说，1983年央视首届春晚举办，他恰好在那一年从梅州五华县考入华南师大。他现在还记得，1984年，他从学校回家过年，当时家里没有电视机，邻居叔叔家买了一台，“好像是金星牌，黑白的，大家吃完饭后，8点前准时坐到电视机前，边喝茶边看春晚。可能是信号问题，电视屏幕里有雪花，不是特别清晰，但一点也没影响大家看春晚的热情。一晃过去40年了，回忆当时看春晚的欢乐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万福友老师回忆，那一届春晚，他记忆比较深的是马季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还有张明敏的歌曲《我的中国心》，“听了真的热血澎湃。”

1986年和1987年，连续两个春节他都在华南师大度过，“住在西区13栋，里面有一台彩色电视机”，他回忆，1986年最有影响力的电视连续剧是《西游记》，1987春晚就邀请了“唐僧师徒四人”参加。节目中，“唐僧”扮演者迟重瑞代表师徒四人向全国观众拜年，“猪八戒”马德华在《四小天鹅舞曲》中跳起了芭蕾舞，“孙悟空”六小龄童则在锣鼓伴奏中大秀金箍棒。

从华南师大毕业后，万福友老师先是回老家梅州教书，后来去了珠海，1999年调入深圳福田一所中学任教。这一年春晚，他记住了陈红、蔡国庆等演唱的《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感动了无数人。

“以前在老家过年好热闹的，大大小小一家九口，除了老祖母、父母之外，我们兄弟姐妹加起来有六个。大年三十吃了饭以后，大家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非常温馨。然后呢，邻里之间也会你到我家、我到你家串门，年味很浓。来到深圳后，没几年买了房子，我的老母亲带着我的侄子特意从老家搭车来我家过年。所以，现在每当听到《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我都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万福友老师继续说，来到深圳后，他看春晚看得少了，但是，作为深圳人，他非常关注春晚中的深圳元素，与深圳有关的节目，他都会事后特意找来看一遍。

下面这些，他说起来如数家珍：2019年，央视春晚首次在深圳设立分会场，向全球呈现精彩的“深圳七分钟”；2021年，由深圳市委宣传部支持创作的原创歌曲《灯火里的中国》，在春晚舞台上精彩演绎；2022年，“瑞虎”作为虎年春晚标识正式发布；2023年春晚一开始，出现了吉祥物“兔圆圆”，“兔圆圆”从广州迎春花市飞到了外太空，最后飞入春晚现场与演员共舞。“‘瑞虎’和‘兔圆圆’都是由来自深圳的设计师设计的”，万福友老师强调。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城市发展，越来越多的新深圳人把家安在深圳并选择留深过年，也有越来越多的外地人选择来深圳旅游过年。为此，深圳和成都联手打造了一台跨时空开放式城市春晚，将于2024年2月8日，也即农历腊月廿九在深圳卫视和成都市广播电视台、各大视频网络平台同步直播。节目制作突破传统晚会的舞台局限，创新性地以城市为舞台，选取两座城市中各具代表性的地标建筑、热门景点，进行歌舞、语言类、非遗文化类等节目的制作拍摄，深圳选择了睿印、欢乐港湾、金威啤酒厂、人才公园、莲花山、虹桥公园等城市地标进行拍摄。成都选择了天府双子塔、玉林民谣街、东安湖大运场馆、世界科幻大会场馆、望江楼公园、西岭雪山等城市地标、景点进行拍摄，让精美的文艺演出巧妙融入城市景观中。

“这是我们深圳人自己的春晚，一定要好好看看。我去年把老房子卖了，到龙岗换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回想起来，从当年到邻居家看春晚，到现在住进自己的大房子，我与春晚有关的故事，也是时代变迁的一个缩影。感谢改革开放，也感谢晶报为我提供了一个讲述春晚记忆的平台。”万福友老师说。

来源│晶报APP

记者：李跃

摄影： 豆瓣电影供图（除署名外）

编辑：李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