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薛冬  

这是一个裹挟复杂情绪的农历新年：很少有人将自己排除在这场中国人集体的返乡仪式之外。人们给周而复始的日子按下暂停键，进入新春佳节的周期循环：回家过年。在经历了三年的疫情后，这种情绪愈发浓烈。

2023年的春节就恰好卡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在经历了巨大的“疲惫”后，人们的身心都迫切地寻找一个出口，寻找熟悉的烟火日常。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团圆”来得更贴切，更能撩动人们的心弦。

歇歇，明年好好干

大年三十这天，城市“放空”是一种“惯例”。大家忙着归家探亲、打扫购物，城市主干道的“人气”被进出城高速公路超越，“春运”的高峰，如期而至。

过去三年，春运高峰的“曲线”被新冠疫情“拉直”。在“就地过年”的口号下，许多人三年不曾回家。被缩编、停运的高铁车厢见证了这个变化。

如今，熟悉的“节奏”回来了，甚至有些迫切比以往更甚，“提前回家”是趋势。

济南的大街小巷，不少商铺提前好几天打烊，“回家过年”是老板们不谋而合的说辞。在济南经营成都小吃的老沈，也难得地提前关了店门，在很多年份，他是济南为数不多春节坚持营业的小吃店。他的这一“提前”，没料想却让很多刚刚“阳康”，觉得身体能抵得住一碗担担面辣度的食客吃了闭门羹。一天之内接了好几个电话的老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提前拜个早年”，挂电话之前他总是补充一句，“年后再来”。

疫情下的餐饮人，老沈深知实体餐饮的不易，用他的话说就是，“想歇歇”。这种疲惫感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店员。临近年关，他也瞧得出员工们的浮躁，索性就提前放假，让他们也早早回家。

“我总想着，折腾这么几年，我也回四川歇歇，明年回来再好好干。”

在济南经营家居店的尤艳军也选择回湖南怀化老家过年。虽然他总是自诩已经是半个“济南人”了，但异乡为客，归家的他也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大年初一晚上，他发朋友圈自嘲：“在济南待了15年，已经不习惯南方的温度了，出门穿得比济南还多。”

尤艳军和家人的年夜饭

“三年没回家了，前几年总是让这样那样的事牵绊着，不是要隔离，就是因为孩子上学的原因不能去外地。”尤艳军说，今年回家过年，心情更是格外的激动。

疫情三年，也改变了尤艳军的营生。此前他有个干了十几年的实体店，疫情以后生意遇冷，他这才萌生了关闭店面，将位于老厂房的仓库开放的想法，没料想却让他误打误撞成了“网红”。

如今，他在济南东部开辟了一个新的厂房，继续用家居用品贩卖着生活的美好。

再难，也要回家

有人把中国人春运时期在铁路上的迁徙，比作是960万平方公里大地上流动的毛细血管。而对于兔年的春运来说，这可以说是热血澎湃的一年。

时隔三年后，这场几乎是全国大范围的人口流动里，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背井离乡终归家的兴奋，有“阳康”后二度感染的担忧，有害怕回家感染父母的焦虑，有未感染担心出行被感染的忐忑……

阿宝就是未感染而被大家笑称闯入“决赛圈”的人，今年春节她因为要回家过年，选择穿着防护服坐高铁。“简直是如坐针毡，穿着防护服又闷又热，虽然只有1个小时，还是很难熬。”她说，果不其然，一进候车大厅她的回头率就猛增。

在社交平台上，阿宝分享了自己穿防护服坐高铁回家的心得，有很多不同的回复，也有网友给她支招，“穿防护服是一方面，正确的步骤脱掉防护服才是最关键的。”

因为公公婆婆还没阳，怕春节聚会感染他们，远嫁的程莉有了回浙江娘家过年的机会。嫁到山东四年了，因为工作原因，有几年过年没能回家，作为独生女的程莉也有些愧疚，今年她大胆地提出这个要求，一是时机到了，二是公公婆婆还没有阳，不想传染两个老人。

回家那天，程莉满大家子围坐在圆桌前，她握着奶奶的手，看着老人一脸诧异又转而祥和的目光，她觉得经历再多，回家都值了。

对于远嫁的女儿来说，春节能回家过年，是一种实打实的幸福。

漂洋过海，也要团圆

兔年春节，是“新十条”“乙管乙类”等政策实施后的第一个长假。自2023年1月8日回国不再隔离，这对在国外的中国人来说是个“爆炸性”的好消息。

门门是在韩国读博士的留学生，1月8日那天，她迫不及待地坐上了从韩国仁川飞往青岛的飞机，“我回来那天是入境不需要隔离的第一天，机场还有很多人扛着摄像机拍我们，现在想想应该是记者要发新闻。”

门门坦言，虽然回国不再需要隔离，但这一路也并不轻松。“机票两千多。跟那些动辄一两万的回国机票没法比，但很不好买，中间航班还被取消，是很不容易才买到现在的机票。”她说，这次回来是因为想念父母，正好学校放假，她就毫不犹豫地回来了。“其实在我认识的留学生里，选择回国的并不多。”

门门在韩国机场准备回家过年

门门在韩国一直没有感染，她回国之前，父母倒是都阳康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防护，就是戴口罩，希望自己能坚持住。”

对于那些在国外不方便回国的人来说，父母漂洋过海去探亲也是一种选择，在记者的采访中，短暂的春节假期，选择逆向出国的大多是已经退休的父母，很多是打算在国外小住一段时间，陪陪子女。

高文盛也在今年1月初选择去澳大利亚看望女儿，记得2020年的春节，他跟老伴是在国外过的，那时国内疫情突发，他甚至跟老伴在当地买了口罩寄回国内。当年辗转回国以后，因为老两口身体不好，回国面临隔离，虽然想念女儿，他们也没有再出国。

2022年11月起，国内的疫情防控措施逐渐优化，再加上实在想念女儿，高文盛再度计划跟老伴出国，买机票就提上了日程。

2022年12月26日，国务院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公布，新冠病毒感染将自2023年1月8日起由“乙类甲管”调整为“乙类乙管”，自1月8日起入境免隔离，并有序恢复中国公民出境旅游。

“我们实在幸运，出去之前就赶上了新政策，回国不需要隔离了。”高文盛说，飞机落地墨尔本机场已经是当地晚上11点了，经过通关、取行李，终于见到了早早来机场等候的女儿，“一上来就是个大大的拥抱，终于团聚了。”高文盛回忆着说，虽然自己跟老伴在外国语言不通，但好在那里华人也有很多，但他们心心念念的团圆，只有那一刻才觉得无比珍贵。

每每提到思乡，便有人忆起李白那首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望着的，是距今约1400年的明月，那是舍不掉的乡愁。李白年少时离家，终生未再回去。他寥寥几笔，打动了千百年来的中国人，固有他天若飞仙一般的才气加持，也是自古以来难以离舍的思乡情结触动。

这是份认同感，也是中国人最大的社会共情之一。

当离家的少年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小家；当辛劳一生的父母渐渐苍老，两鬓有了白发。当世间纷繁变化，每个人怅然若失的那一刻，“团聚”就是一壶微醺的酒，温润烦躁、解腻烦忧。

这就是“团圆”，是眼前的光，永远在前方。是触不到的思绪，萦绕脑际。（本文受访者均为化名）

编辑：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