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一般生活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①。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②？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③？

——《陈风·衡门》

【注解】

① 衡门：一根横木做就的简陋的门。栖迟：生活，栖息。泌之洋洋：泌水洋洋而流。乐饥：乐而忘饥。

② 姜：齐君姜姓。

③ 子：宋君子姓。

【释文】

一根横木即为门，下面可以供栖息。泌水洋洋流不止，静观可以忘了饥。

谁说人们要吃鱼，定要吃黄河大鲂鱼？谁说人们要娶妻，定要娶齐国姜姓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离思诗五首》其四），是写一种坚持，对一种标准的坚持，是自居高贵而不肯降身屈志、自视甚高而不肯降格以求的坚持。同时，也是一种心理的标高。

以“曾经”的标准来要求“未经”，可能有两个结果。好的结果是，它保证了标准的不降低，使我们的生活与道德、审美等都能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上。不好的结果便是，由于“曾经”的标准过高，尤其是曾经的一切在我们感情上的认同度太高，往往使得我们难以为继，或对后来者产生情感上的拒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这种坚持便演变为一种精神上的崇高，甚至仅仅是清高。它是精神的悬空，从而阻碍了我们享受一般的生活。俗语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指的就是这种精神心理状态。“高不成，低不就”，则是在这种精神心理作用下的日常行为状态：向高处靠，力不从心；向下迁就，心不从力。人就这么被倒悬在半空中，卡在夹缝中，不上不下，却又两头不合群，两处受排挤。

所以，为人处世，迁就一些，开通一些，洒脱一些，淡然一些，也不失为美德。为什么吃鱼一定要黄河产的大鲂鲤，娶妻一定要齐宋高门大户女？小溪亦有好鱼虾，小家碧玉可能更温柔。这首诗可与上一首《秦风·权舆》对看。一味地沉湎在《秦风·权舆》的哀鸣中，不如像这样走下台阶。当然，在这旷达迁就里面，也还可以看出他心里的深深遗憾与无奈，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诗的言外之味。

作者：鲍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