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雄：在社会工作的舞台上重生

徐荔

将余生致力于“禁毒”！这是叶雄的人生信条。这个有着“中国最美社工”称号的禁毒社工，是一个曾经有过十年吸毒史的药物成瘾者，从吸毒者到禁毒者，一字之差，恍若两世人生。

1957出生的叶雄自述，今年她“20岁”。为什么号称自己“20岁”？不是为了显摆自己年轻，而是因为距离她2002年3月走出上海市女子戒毒所的大门，距离她的“重生”，今年是第20年。

被法律“推醒”的人

20年，是叶雄目前保持的戒毒康复时长。她说，她用20年的时间从地狱爬回了人间，从一名受助者变成了一名助人者，从一只小海星成了一名拾星者，她觉得是社会工作这个舞台让她获得了重生！

20世纪90年代初，叶雄和朋友一同经商时，染上了毒瘾。

为了满足自己对毒品的渴求，叶雄花光了积蓄，甚至卖了女儿的钢琴，还退掉了女儿的保险。

早年离婚，独自抚养女儿，她很爱女儿，不想让她受任何伤害，却不曾想自己成了伤女儿最深的人。和女儿抱头痛哭的她希望有人可以帮帮自己，然而，当毒瘾上来，这些理智又都没有了。

把叶雄“推醒”的是法律的惩处。

2000年11月，叶雄被强制隔离戒毒。10岁的女儿亲眼看着她戴上手铐，被警察带走。“女儿没有哭也没有闹，就眼巴巴地看着我，问了我一句

‘妈妈，你走了我怎么办？’”这句话像一颗钉子钉在叶雄心上。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天发生的事、那一刻自己的愧疚，叶雄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被强制隔离戒毒后，前夫要求变更抚养权，一下子“刺激”了叶雄。“孩子一直是我带的，我不想变更抚养权，可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管女儿？”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叶雄，如果不戒毒，就没有资格做母亲。

看着一同被强制隔离戒毒的人，有的反反复复吸毒、戒毒，有的因为毒品“面目全非”，“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可毒真的能戒掉吗？”叶雄怀疑着。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戒毒路上的第一个“助力者”，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民警楼倍华。“楼大”，是叶雄对她的尊称。“我对你有信心，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只能有1%的人可以成功戒毒的话，我希望你就是那个1%。而且今后你康复后，完全可以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用自己的经历去帮助大家。”“楼大”对叶雄说。

原来如此不堪的自己还能得到别人的期待，那一刻，叶雄泪流满面。

“挺过”近在咫尺的诱惑

2002年3月16日，是叶雄的“生日”，走出戒毒所大门的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二人生”。当时，禁毒法还没有颁布实施，没有禁毒社工，更没有现在“出所必接”的要求。她是一个人孤零零出所的，望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满心惆怅，房子卖了，父母过世了，哪里可去？出所的当天，她茫然地站在“重生”的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当天晚上，叶雄找了家浴室过夜。

“很可怜，也很危险。”叶雄分析，虽然不至于回归第一天就开始吸毒，但要是有一点点把持不住，就容易重蹈覆辙。

不过，就在她茫然无措的第二天，路上偶遇的朋友收留了她，还给了她一份“工作”——到朋友的棋牌室当“小工”。

棋牌室的环境没有那么单纯，来来往往的客人中不乏吸毒者，毒品离叶雄并不远。

“会不会再吸毒，选择权还是在自己手里。自己算算吸毒的那笔帐，就不会再想了。”坚定戒毒的信念，牢记自己的誓言，叶雄步履艰难的“挺”过来了，所以后来在开展同伴教育的时候，她的话才那么有说服力。

重生后的生活很艰难，但她依旧在寻找一抹可以点燃自己人生的光。“楼大”提到的“康复后用自己的经历去帮助大家”该怎么实现？ 2002年在她“半岁”的时候，开始尝试参加禁毒志愿者宣传活动，为在所内戒毒的同伴讲自己的故事，说自己对康复的渴望。

2003年，叶雄似乎摸到了解开问题的钥匙。

年近半百的“学生”

2003年，上海市政府建构预防犯罪体系，成立了三大社会工作机构。

时任上海市禁毒办主任周伟航与从事禁毒工作多年的堵亚静老师机缘巧合下，得知叶雄的故事后，邀请她作为“特殊教员”给第一批社工讲述她的故事和戒毒人员在康复路上的需求。手写一万多字材料，两个多小时流着眼泪讲述，叶雄从社工们的眼中看到了鼓励与肯定。从那天起，叶雄确立了新的人生目标：“以自己的努力，改变人们对吸毒群体的看法，让所有的戒毒者看到毒能戒的希望，做一个传递者，做一个可以影响他人的人。”

2005年，已经完成三年戒断的叶雄得知有机会从事禁毒社会工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从不避讳自己的涉毒经历，她愿意用自己的经验教训帮助别人，但距离专业社会工作还相去甚远，“我没他们那么专业，但能提供一些借鉴也是好的。”叶雄心中对专业充满敬畏。

她开始了专业学习之路。白天接热线、做后续服务、家庭访谈等，晚上学习社会工作知识，看书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有时已经躺到床上，脑子还没有休息，想到不明白的问题，她又会起来打开电脑，慢慢地敲击键盘，查询相关资料。

当时的叶雄已经快50岁了，凭借着毅力，获得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质，后来又通过了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认证考试，成为一名注册中级社工师。

“我只是被看到的那个”

用了20年的时间，叶雄在艰辛修复生命的同时，积极投身禁毒社会工作，她建立了上海第一条“叶子戒毒热线”；创建了“叶雄戒毒网”；为13000余名服务对象提供了咨询辅导；走访了70多个家庭；参与培养了上海整个同伴辅导员团队，现在有300多人；创建了“拾星者同伴志愿者团队”…… 在社会工作的舞台上，她用自己跌宕的人生、真挚的情感，蘸着血泪和汗水，谱写了一曲“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赞歌。

如今在叶雄的名字前可以冠以许多的社会角色及荣誉的光环：上海市禁毒志愿者协会——“叶雄工作室”负责人、上海市禁毒志愿者协会理事、副秘书长……

她曾获“上海市三八红旗手”“中国最美社工”“上海十大杰出社会工作人才——实务社工奖”“上海市十佳优秀禁毒志愿者”“上海市优秀禁毒志愿者”等荣誉。

当叶雄说起这一切的时，总会说出一大串她要感谢的人名，然后，还会说：“我只是被看到”。

叶雄经常想到刚得到正式工作时，每天早上路过延安绿地，看着阳光下的街景，她会落泪，“吸毒的时候，永远醒在夜里，很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原来阳光是那么明亮。”

回头看走过的这19年，叶雄把这段人生分成了生理脱毒、心理康复、回归社会、实现价值四个阶段。每个阶段遇到的人和事，点点滴滴汇聚到一起，成了照耀指引叶雄前行的光。而没有放弃自己的叶雄，也早已成了照亮别人的光。

刊发于《社会与公益》杂志2022年第十二期。

责任编辑：史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