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余地二三亩,其半为林,佳木葱茂,源出其下,仰高山而俯幽壑,其境清幽,冶人性情,余幼时之乐园也,常嬉游盘桓于林间石隙,与他孩童性情迥异,享乐天真,倏忽数载。及稍长,偶观武侠之书,慕桃花岛之雅趣,遍寻草花,随处栽植,自得其乐。十六岁废学归农,学稼之余,仍不改旧乐。
年二十,为生计所迫,羁旅在外,混迹于形色之众,熟睹钩心斗角之事,不胜其烦,然数年间亦粗览群书,得睹文人之风雅,中心渴慕,以至梦魂所萦,无非林壑。日久因劳获疾,肌骨酸痛,久之难愈,肩臂尤甚,是以归心渐浓,于甲午年初夏暂归休养,时住所已新,而昔年所植,多已零落,需待从头收拾。
一日,有客从东方来,观之,曰:此地有老树清泉,茂林修竹;远山近村,入目成景;风壑云泉,佳境天成。何不造园林,筑书房,兴雅集,耕读传家,移风易俗,以为毕生事业,将来留遗韵,名后世,不亦善哉?
客之言固善,然自知本性拙懒,其才不足以当之,只愿营一拳勺之地,以为林泉退居之计,却苦于资斧不足,旋与友人有南游之约,遂置之,身稍安即出行,月余间行踪遍及东南,至苏州,因游狮子林,履园林真境,心甚陶醉,乃止,且工且游,遍览大小园林,慕其诗画之境,造园之心遂定。
其后数年,颈痛加剧,转侧维艰,医者云:宜多动,忌伏案,不然日久弥深,不可治也。于是决计归山,与父始兴造园之议,农闲之余,留老树,除杂木,理荒秽,因其旧道,分出经纬,初欲以青石为磴,青石为屋,以求天然之趣,且能千秋永固,传之后世,然财力不足,一时难得。既悟人生有限,身后之事,谁能预知?观古之名园,前人造,后人废者,比比皆是。以有限之余生,有限之资财,加之羸弱之体,欲成永久之业,遥遥不知其期,反失之当下。水泥浇铸较易,且日久生苔,亦有天然意,故舍彼取此。父主匠作,我则抟砼担水。
且行且止,跬积步累,如是数年,小径四通,随山石之势而纡曲高下;梅竹之属,纷然杂植,皆所宜处随心点缀。周以围墙,囊果园菜圃于其内,园之雏形渐成。日后小筑亭馆,半隐于林,可容膝即可,以贮琴书,以延佳客。手自操作,量力而行,乐亦在其中矣,步虽缓而终将至。
初心所念:此身所需有限,只愿得一小天地,于风晨月夕,对溪山而吹箫,挑明灯以读书,除俗虑,洗尘心,暂得超脱于尘世之外,而园中又多植梅兰,故名之为逸园。于天地而言,万物如寄,此身如寄,名之寄园亦无不可。虽无益于世,却无损于人。
后有好事君子,继而为之,推而广之,以成一时风雅之盛,则吾不得而知也。
(己亥2019年初夏旧稿
癸卯2023年正月初八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