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有些时候，可以摧毁一切。

——题记
 

PART FOUR

“大用镇发生枪案，死亡两人，快去现场！”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呼兰分局刑侦大队的值班侦查员接到了指挥中心的电话。

大队长曾凡彬也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命案、枪案、一次性杀死两人，这些信息强烈冲击着他敏感的神经，作为一个有多年经验的老刑警，他有一种预感，这次的对手，并不简单。

“现场有两具尸体，均为被枪击中头部死亡，车内驾驶室为第一现场，共提取四枚弹头，现场未发现除死者外的指纹，分析为凶手戴手套作案。”法医赵巍在案件分析会上，作了简短的介绍。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大队长曾凡彬环顾了一下坐在会议室的侦查员们，显然，很多人都是连夜工作，眼圈很黑。

“确定了，是本地的两名村民，受雇于一个私人企业，专门收购生猪并负责运输。据雇主介绍，当天两人携带的现金，大概有1.2万元左右。”侦查员于海波的语气很肯定。

“车内并未发现财物，侵财的可能性较大。现在有一个疑点，报案人发现死者的地方，是不是案发现场？”

“驾驶室肯定是第一现场，有大量的喷溅血，这个不是人为可以形成的。”这名年轻的侦查员性子很急，也纳闷这么简单的问题，大队长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说的是，这个车辆停放的位置，是不是第一现场？”曾凡彬点了一支烟。

现场暂时陷入了沉寂，的确，大家的焦点都聚集在驾驶室内的情况，却忽略了车辆移动位置这一关键要素。

大家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法医赵巍。

一起案件的侦破，刑事技术确实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特别是死亡原因以及痕迹检验，毫厘之间，就可以主导案件侦查的方向。

“两具尸体均已出现尸斑，从颜色判断，死亡时间，应该超过十个小时，也就是说，案发时间，是早上的6时左右。再说位置，当天下了一点雨，乡村的土道有点泥泞，从车胎痕迹来看，目前确实无法判断，报案人发现车辆的位置，是发生枪案的地方？还是嫌疑人杀人后，把车开到了这里？”法医赵巍说完，看了一眼焦急的侦查员们，他也清楚，大家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确定的答案。

“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什么人可以知道死者会携带大量现金，用什么方式登车，几个人？刚才大家已经都各自介绍了掌握的情况，现在我们来综合一下。第一，犯罪分子至少是2人，这一点，法医对车驾驶室内的痕迹检验，可以确定。第二，现场有两把枪，而且分别开了两枪，打死了司机和副驾驶的人。第三，也就是我们关心的，车辆位置的问题，我倾向于案犯杀人后，开着拉乘死者的货车，到了这里，然后弃车逃跑。”曾凡彬点了一支烟。

“现场又有发现，可以证明车辆是杀人后移动。”气喘吁吁的一名年轻法医赶到了会议室。“在车辆脚踏板处发现喷溅血，而且尸体虽然发现时处在驾驶位，但有明显的移动痕迹，分析是凶手坐在尸体腿上驾驶车辆。”

枪杀，杀人后不急于逃离，坐在尸体上开车，可见心理素质极佳。但车辆所在地地处偏僻，当天又下雨，很多物证遭到了破坏，当时监控并未普及，案发地为农村，监控更是屈指可数。

PART FIVE

有价值的证据很少，曾凡彬陷入了沉思，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种习惯，每当遇到难解的案件，他都要闭上眼睛，像过电影一样。

枪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抢劫这一辆货车？作案后他们去了哪里？一连串的问号，让他舒展的眉毛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结。

连续几天，案件都没有明显的进展，大家心里都笼罩着一层乌云，不抓到凶手，每个人心里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只有法医在驾驶室后面发现的一枚鞋印，作为补充证据，最后提交了上来。参与侦办的每个人，都把这枚鞋印，记在了心里。

陈晓龙的计划很周密。

案发后，他们三人就各自回了家，因为地处偏僻，又熟悉地形，居然没有人看到他们，就连他们的父母，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早上出去过，陈晓龙把三个人的血衣，包好后藏在了床底下，装着没睡醒的样子，从屋里出来，还陪父母吃了顿早餐。

甚至，面对来询问的民警，陈晓龙还大大方方地请民警进屋查看，当然，所有的证据，包括当时穿的衣服，已经被他烧掉了，制作枪支的工具，也锁在了柜子里，那两把枪，藏在自家地里，除了他，没人找得到。

陈晓龙兴奋极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但这种兴奋，只停留了一瞬间。

他无法忘记那个清晨，子弹打入人的脑袋，血会崩到满身都是。死者那惊恐而无助的眼神，每每都在梦中把自己唤醒。

陈晓龙突然后悔了。

三个人平分，每个人4000，自己的命运，被这4000块紧紧地绑住了。一种无力感，迅速遍布了全身。

几个月过去了，这件让人谈之色变的枪案，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陈晓龙觉得安全了，便去了外地打工，另外的两个人，也都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三个人，明明都有互相的联系方式，却出人意料地保持了陌生。

但每天晚上，三个人都做同一个梦，一辆蓝色的货车、一滩干涸的血迹，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四枚弹头。

应该结束了。

PART SIX

案件侦破陷入了僵局，受限于侦破手段以及证据的缺失，走访、排查、痕检，却始终没有突破，这起案件，也成了当年侦查员们的遗憾。

每每有人离开刑侦大队，都会向来报道的新人再介绍一遍案情，唯恐漏掉什么，这大概就是刑警的初心使命。

24年过去了，当年的刑警大队长已经退休，很多侦查员头发已变得苍白，但继任者们就像接力赛一样，没有人松懈和掉队，破案，是他们永远的目标。

2022年，这些继任者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许金磊把当年的老队长曾凡彬请回了刑警队，就像当年一样，再次对案件进行全面梳理，结合最新的刑事技术，遗憾，终究会变为希望。

侦查员们再次围绕案发现场以及货车停放的位置区域进行走访，虽然物是人非，但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既然凶手已经取得了对车辆的控制权，那么停放的位置，就不会是随机的，人总愿意做自己熟悉的事情，那么停放的地方，一定与这几个凶手，有着某种渊源。

真相，终究会揭开。

也许是天网恢恢，一组侦查员在走访时，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一个当年在案发地居住的居民回忆，在案发后的那几天，对门邻居家的儿子，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不一样，关键的是，那几天他从邻居家的窗前经过，看见他在屋里数钱，很多的钱，大概有一万多。

当然，这个居民所说邻居家的儿子，叫陈晓龙。

陈晓龙大概也不会想到，暴露自己的，就是让他当年嫉妒难忍，邻居家出门做生意的小儿子。

有些事情，结局是注定的。

当侦查员问这个居民：“为什么当年民警走访的时候，你没说呢，而现在记得这么清楚？”

对方不好意思地回答：“那时候我应该是出门做生意去了，至于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陈晓龙打过我，他看我的眼神，我永远都记得。”

当这一情况反馈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异常，搜查令很快批了下来，在陈晓龙的家，侦查员留意到了在小屋角落的一个柜子，柜子上了锁，上面布满了灰尘。

“里面是什么？”侦查员问陈晓龙的父亲。

这个年迈的老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儿子陈晓龙的东西，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只是偶尔给我打个电话。他出什么事了吗？”

侦查员没有回答，用老人递过的钥匙打开了箱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机械制造类的书籍，还有打磨铁管和工具，以及说不上名字的零件，最关键的，还有两枚弹壳和一双鞋。经过比对，和当年货车室内的鞋印，一模一样。

 这两枚弹壳，是当年陈晓龙在郊外试射时留下的，他不放心，就带回了家里，现在，却变成了最确凿的证据。

很快，远在江苏打工的陈晓龙被侦查员带回了哈尔滨，据说，他在见到警察的一刹那，脸上露出了一丝很奇怪的表情。后来，听一位喜欢心理学的民警说，那是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松。

 张大川和孟广也很快被捕，抓捕的现场，没有喊叫、没有抵抗，只有平静。

当年轰动一时的“7.13”枪案，就这样告破，侦查员于海波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因为发案时，他刚刚警校毕业，这是自己经历的，第一起命案，整整24年，不仅仅是对死者的家属，对于一个从稚嫩到成熟的刑警来说，这更是一种慰藉。

从看守所出来后，副大队长许金磊和几名侦查员到附近的面馆里摆了一桌小小的“庆功宴”：四碗牛肉面，聊天中，一名侦查员谈起了一个话题。

“五个家庭，就这么毁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金磊沉默了一会：“家庭教育的缺失、凶手对法律的不敬，死者对安全的轻视，这都是原因，所以，对生命的敬重，才是我们工作最大的意义。”

可能话题有些沉重，几个人不再说话，专心地吃了起来。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吃得人面色潮红，微微出汗间，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也许，每个人都只需要一碗牛肉面，只要一碗，就够了。

（本文根据哈尔滨市公安局呼兰分局破获的真实案件改编，文中人物除警务人员外均为化名）

作者：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