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波
老宅的院里,有一口压水井。这口井立在上房前的东墙根,与上房门正对,离厨房灶台很近,方便取水做饭。
压水井的底部是一座水泥方台,高七八十厘米。井身是直径十五厘米、长七十厘米的铁管,下端一侧有出水口。铁管子中间插入活塞,活塞下端是用螺丝固定的几个皮碗,上端连接压水井的手柄,在靠近井身处立一根铁柱子,作为手柄的支点,利用杠杆原理,上提下压,皮碗做活塞运动,排出空气,利用大气压引出井水。
小时候,我最喜欢玩压水井了。八九岁的小孩,没有压水井高,为了引出水,我学着猴子吊树的样子,把压水井的手柄高高扶起,然后吊起手柄,两脚抬起,借助自身的体重,手柄被拉下来,清澈的水哗哗地流出来。
这个动作来回二十几次,就能压满一桶水。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压满一桶水很困难。上下反复几次以后,我就没有力气和耐性了。
夏天口渴时,想喝凉水,趁母亲不在,迅速提拉一次,赶紧趴在出水口喝一阵。冰凉甘甜的井水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赶走了夏日的干渴和炎热。
那时候,巷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井,有的是压水井,有的是辘轳井,但压水井最多。谁家的井出问题了,就去别的家打水,邻里们互相帮助,常来常往。
对门的李大婶喜欢来我家打水,她提着水桶走进我们的小院,一边与母亲拉家常,一边压水。
“你今儿给娃做啥好吃的?”
“刚才割了半畦韭菜,给娃们包饺子。”母亲一边擀饺子皮,一边笑着说。
“我今天蒸了菜疙瘩,一会儿给你们拿几个尝尝。”李大婶说。
有时候,我家的压井水也会“罢工”,比如活塞掉进管子里,要取出活塞,然后重新固定活塞和连杆。有时候,活塞的皮碗磨损严重,引不出水,需要更换新皮碗。
到了做饭时间,压水井没有修好,母亲只好去邻居郑大妈家打水。我拿着一根木棍,跟在母亲身后。
郑大妈家的井要用绳子吊水。先把铁桶扣在铁钩上,放下铁桶,取到水后,向上提拉。当铁桶放下以后,浮在水面上,要想舀到水,必须来回晃动手中的绳子,绳子是软的,需用巧劲,让铁桶倾斜,水自然就灌入桶里。
母亲打好水后,我和她一起抬着水桶,晃晃悠悠地走回家。母亲总是把水桶挂在靠近她的一端,我这头轻轻的。下台阶时,她走在前面,双手举得高高的,我一步一步跟着她走下台阶。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桶里的水轻轻地漾起一圈圈波纹,溅起的水洒了一路,好像一串轻快的音符。
父亲修好压水井以后,我又学着猴子的模样开始压水了。
遇到旱季,水位下降,尽管我上提下拉,压水井只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仿佛在嘲笑我引不出水来。我生气地丢下手柄,让父亲来。只见他向井管子里灌入一瓢水,迅速上提下压,上下十几次,井管子终于“咕嘟咕嘟”地冒出水来。
冬天的时候,为了防止井里的活塞被冻住,晚上必须将活塞取出来。第二天压水时,重新插入活塞,灌水引水。
寒来暑往,年复一年,当我长到二十岁时,我们全家搬出了老宅,那口压水井依然静静地立在原地,俨然像一位老人,已变得锈迹斑斑。它默默为我们服务了几十年,如今我经常想起它,想起那些难忘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