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布面丙烯 200×150cm 2022
2023年5月20日至6月25日,凯旋画廊与星空间共同推出娄申义个展“少年即是故乡”,就像在展览前言里艺术家的直抒胸臆,他希望在画中描摹所有弥足珍贵的天真、顽皮、童趣与搞怪,让诗一般的少年时代,在人生的中轴线上再次回响。
01
故乡是时间概念
说起展览题目“少年即是故乡”的来源,是娄申义最早从朋友那儿偶然看到的:“当时就‘嘣’一下,感觉故乡好像永远在心里。它会让你感觉到一种非常强的震动,一点点的误差和变化就可以让你的心情产生很大的波动,或者陷入一种情景……”娄申义依旧记得这个短句在当时带给他如同“棒喝”的震动。
《节日2》 布面丙烯 300×200cm 2022
《三君子》 布面丙烯 200×150cm×3 2019
也许是少年记忆突然翻涌,也或许是人类共有情感力量所致,激发这位眼光独到的70后艺术家用马克笔和丙烯画下生长在童年时空的麦田,画《西游记》里的悟空和蟠桃,画少年时代的春风、燕尾以及青色麦田里一对两小无猜的纯真恋人。
“少年即是故乡”里,包含着画家对他故有系列的继续深化。2023年创作的《新桃》《马上》等,延续他早已成熟的麦穗、悟空、蟠桃、罗汉、心经等创作主题,艺术家对固有主题持续深入,也包括建立在过去几大主题之上,比如《无猜》《麦田的天空》等,它们是进一步被艺术家赋予了更多回忆与情感因素的新作。
《麦田》 布面丙烯 300×1000cm 2022
《麦田》局部
《麦田的天空》 布面丙烯 140×100cm 2023
也许是因为,“少年即是故乡”中作品的缘起非常单纯,它们围绕着基本的表现语言与感触出现。艺术家行至人生半载,被过往时空中有意的一种感触所激发,借此“回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些打动自己的东西”。
很多人认为“故乡”是一种地理概念,但娄申义发觉,“故乡”对他来说,更多是一种时间概念,构成一个固定的、稳定的时空点。如果故乡脱离时间,仅仅是一个空间概念,故乡就仿佛不再那么清晰、坚固、明确了。
《悟空系列4》 布面丙烯 150×120cm 2022
《无猜》 布面丙烯 140×100cm 2022
《新桃》 布面丙烯 100×140cm 2023
从精神层面而言,“少年即是故乡”激发了娄申义围绕时间生出的某种感觉。通过人们所熟悉的娄申义笔下的金色麦苗、鲜嫩欲滴的蜜桃、仿佛从童年飞回来的燕子、关良式艺术夸张的罗汉和戏曲人物,自然也包括他最爱画的孙悟空,它们带着原始奔放的绘画性和童年滤镜中的金边,从记忆深处向观众奔来。
就像在展览前言里艺术家的直抒胸臆,娄申义希望重新描摹那些弥足珍贵的天真、顽皮、童趣与搞怪,从而让诗一般纯粹、歌一般隽永的少年时代,在他走到人生的中轴线之时再次回响。因此他召唤金色的少年视角,让带有对世界的原初好奇与纯真眼光回归。
凯旋画廊展览现场
本次个展作品的表达,可以看作娄申义艺术创作的一次集结与浓缩,他的表达欲望旺盛依旧,画面依旧直接、明朗如阳光直射,主题也依旧天马行空。所有属于娄申义的个人趣味在画里信手拈来,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的艺术表达开始变得更加明确、集中和彻底化了。
02
少年是主角,也是观角
“少年即是故乡”并不是俗套的怀旧,也不尽然是抒发对旧时光的追忆,他其实只是希望当人们看到他的画,能发出会心一笑。
星空间展览现场
娄申义喜欢用马克笔画画,这也是很多孩子最初接触的画材,通过来自老动画片和八九十年代的风物,他想要再次激活一代人的少年记忆。从这种意义而言,他在“少年即是故乡”里,更像一个敏锐又擅长藏起技巧的炼金术师,提纯人们对少年时代的共感。
娄申义创作的方式即是他的表达。比如,他偏爱选择具体的图像,又带有达达主义式的随机,来源可以是微信朋友圈、网站、小红书等,也可以来自老书、老杂志、邮票,信手拈来又百无禁忌。需要振奋时,就画悟空;需要安静时,就画树林。“某种意义上,我最爱画的是能够让内心更加勇敢、平静或者平衡的东西。”
《师徒》 布面丙烯 100×140cm 2022
《马上》 布面丙烯 160×120cm 2023
《啊呜》 布面丙烯 150×120cm 2021
他用绘画让自己的心灵“营养均衡”,是不是也就构成了他最爱画《西游记》的理由呢?就像个展里出现的《师徒》《悟空系列4》《远方》《节日2》《哼》,熟悉的西游人物粉墨登场,让观众感到无比童趣又倍感亲切。
娄申义说自己从《西游记》里体会到了一种“无穷”。孙悟空变身无穷,他的表情与动作无穷,《西游记》的情节变化无穷。他觉得,恐怕再也没有任何题材,能达到这种创造性的无穷!可贵的是,无论孙悟空如何变幻,他的性情、行为、气质又都是唯一的,最具辨识度的。
《大钟馗》 布面丙烯 200x150cm 2016
《西出阳关》 布面丙烯 200x150cm 2016
娄申义也喜爱关良,他在关良的艺术化夸张、高度凝练生动的戏曲人物里,感到孩子般的心性。“无论挂了多少胡子,穿了多少衣服都是小孩。还有一个感受就是他的笔墨,他的笔没有毛,而是一个挥动的杆子。他画画的时候,体验到手指轻划水面的感觉,包括弘一的字也是这样,永远是轻描淡写的。”
娄申义的工作方式也追求着类似的举重若轻,他惯常使用两套工作方法,除了典型的、传统的画画方式,还有一种相对偶然性的方式。他的画中的运动感和率真感,就来自这种相对偶发的工作方法。
《大悲咒》 布面丙烯 300×1000cm 2020
《大悲咒》局部
一旦找到触动他的主题,娄申义就想努力留住内心最初的触动,短暂酝酿画意,直到产生无法抑制的绘画欲。他知道,下笔的时机到了。他下笔总是很快,迅猛似速写,这是为了更直接地捕捉灵感,最大程度“保鲜”对一张画的原初激情。
娄申义选题材的口味也展现出类似的直觉性,他的画不拒绝日常化的图像,也不拒绝容易被人看作“俗气”的鲜艳色彩,创作材料马克笔和丙烯也随手可得。集合在娄申义身上,大幅度增加了他的画被观众和同行“误读”的概率。
《倒燕》 布面丙烯 200×150cm 2014
《归燕》 布面丙烯 80×70cm 2020
有评论者形容娄申义,擅长用色与线“诠释他所提纯的世界”。“提纯”大概是避免误解这位艺术家的密钥,他用马克笔勾勒松弛线条,丙烯敷以明快色彩,追求率真意趣,却又不持有反崇高的概念。娄申义其实更愿意用“平等和平静”形容自己的画,用他看似奔放、稚拙、朴素,然则十足精准的绘画,制造出了难以被模仿,极尽明快、率真的个人艺术风格。
03
画画的快感
回顾娄申义的绘画风格的变化,那将是一段不断回逆的过程。微观来说,回逆贯穿他绘画的过程,喜欢不做计划,拿起笔便画,用笔寻找并且回到内心最打动自己的起点,画完就放下笔,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然而,宏观来说,艺术家至今的创作生涯,其实也有一种“回逆”的特色。
《松下问道》 布面丙烯 226×166cm(带外框) 2020
《降龙罗汉》 布面丙烯 200×150cm 2021
1973年,娄申义出生于浙江上虞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中国美术学院附中毕业之后,他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毕业后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之后他频频参与艺术展览。回首当初这是一段标准的“艺术精英”晋级路线。
2010年左右,娄申义主动选择远离艺术市场,远离自己过去的创作方法,转而投入新的艺术实验。重新回来之时,娄申义带回了他直接、明确、强烈,着力强调绘画性的艺术风格。
《向上向上》 布面丙烯 200x150cm 2018
《幸运草》 布面丙烯 200×150cm 2018
简单串起娄申义个展题目使用的关键词,从“少年”“故乡”“风花雪月”“快感”,到“幻舍利”“酒神”“潜意识”“想的美”,还有“洋气”“自在”“波罗蜜”“那一刻”“永无乡”“西游记”,抛开宏大叙事和各种位于绘画性之外的看似崇高的表达,娄申义的美学其实更倾向于轻松、明快、鲜明,创作转向的背后,是他对艺术的独特见地与深刻思考。
娄申义发现,与中国画固有的直接性不同,当代绘画发展的演变是一段从层层堆叠、材料繁琐的间接画法,过渡到越来越直接画法的过程。另一方面,他就读的壁画系讲究鲜明、明确、有力,讲究分明色彩的搭配与区间结构,同样影响了娄申义对画面的界限和构成上的特别在意,要求自己画画务必要“胸有成竹”。
《迷桃》 布面丙烯 140×180cm 2019
《害虫》 布面丙烯 100×150cm 2018
对他来说画画是精神力量的来源,也是生命中快乐的来源。康德认为,艺术是非功利性的愉悦的游戏,艺术对创作主体的影响或许更发生在心理学意义上。年轻时,娄申义对心理学很感兴趣,他将很多好奇心,内心的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喜欢画画”在心理学理论中找寻答案,尤其喜欢荣格心理学和他深具艺术性的《红书》,在他看来,画面与潜意识的直接沟通是那样迷人。
《生死果》 布面丙烯 200×150cm×2 2018
于是他的画里鲜有叙事,更多地是捕捉直觉,就像他画中花式变化的夸张形象,引人莞尔;倒着飞过的燕子,翻飞韵律让他联想到“空中的书法”;娇艳欲滴的蟠桃正受到虫子的威胁与侵蚀;明明是古罗马的石膏像却被处理得好似罗汉……娄申义说,这些都是少年人的视角,是少年时代的悠游状态,之中存在着少年人特有的对生与死、爱与性的一点点好奇。
艺术家娄申义
从拿起技巧,到忘记技巧,也是“见山还是山”式的不同艺术境界的追求。娄申义的作品不断呼应他曾说过的另一句话:“幼稚是一种智慧,表面到一定程度,也就深刻了。”当我们追问娄申义,该如何理解这句话?娄申义却表示,不需要理解,有些东西理解了就不深刻了。大概娄申义的作品也同此理。
文字|刘筱雯
图片|凯旋画廊、星空间、娄申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