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后，马路边田野里的马莲花如雨后春笋般纷纷盛开。所有的蓬勃生机都是因为有马莲花的存在，温暖了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热闹了人间的好时节。有人盛赞西北的马莲：“翠盘玉菲马兰草, 笑对春阳冷艳飘。根似铁丝婷塞外,叶如钢索守沙韶。柔柔巾帼育琼箭,骄骄男儿护绿绡。蝴蝶翩翩花中舞,天姿卓卓最娇娆。”
此时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早已按耐不住那点爱美之心，干活之余抽空来到马莲花前，蹲下身，凑近，闻闻发出淡淡清香的花瓣，忍不住采一枝插在头发里或别在耳朵背后，素装淡雅很合适宜，再摆个动作让伙伴瞧瞧攒劲不，惹来伙伴们的赞誉。晚上回家时，她们精心挑选一大把盛开靓丽和含苞待放相间的马莲花，到家后找一个花瓶，倒出里面七零八碎的小东西，洗干净，注入山泉水，再把马莲花插入花瓶，放在堂屋方桌或面柜上。瞬间，整个堂屋由于马莲花的存在，突然就变样了，屋子里的味道一下子清新了许多，好像一下子也敞亮了起来。盘腿坐在热炕上打瞌睡的老奶奶闻到马莲花的清香味，忍不住裹了裹厚实的棉袄，踏着三寸金莲遥遥摆摆来到花瓶跟前，鼻子凑近马莲花瓣，使劲地吸几口，闻一闻这夏天特有的味道，再打两个响亮的喷嚏，若有所思，噘着少牙的小嘴，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天真的热了，明天该穿薄衣服出家门转转，会一会巷道里的老伙伴们。转身上炕，从炕柜里翻找自己略薄的衣服。
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们，马莲花盛开意味着就到了好玩的时候。巧手的小媳妇们精心为自家的小姑娘编一个漂亮的马莲花花环，戴着花环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在小伙伴们中间炫耀着，此刻，她就是小伙伴们中间的小公主，惹得没有花环的女孩子们投来羡慕的目光。谁想要戴一下她的花环，那必须得百般讨好她，而且限定时间，说好的戴一小会儿，一袋烟的功夫，马上就收回。小男孩们则缠着老爷爷用马莲编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塔托在手里，俨然是托塔天王的模样。稍大一点的孩子们自己动手拔一大把马莲，自己编一根跳绳，或者几个人合起来编一根粗长的跳绳大家跳。凑在一起的孩子们就用马莲编一些大大小小的小马、小长颈鹿、小狗等玩具，按类排成一排，玩起过家家的游戏。还有孩子用马莲编一个小水轮，在水沟里边修一条小渠，将水引过来，把小水轮架在小渠上开始转动。
离村五里地有个叫马莲滩的地方，背靠逶迤的黄鼠弯岭，紧邻植被茂密的阴山林，从西到东高高底底一层层一片片的农田，站在村西口就能一眼望到头。顾名思义这个地方的马莲相当多，而且长势很好，即便是祖先们开垦农田时挖掉了不少，但依然有不少马莲长在田埂地头小路两旁，一到初夏烂漫的马莲花开遍整个滩地，“天北天南人万里，春风开尽马莲花”，大概就是这个情景。此时，如果走到马莲滩，就能看到一簇簇一片片盛开的淡蓝紫色马莲花，能闻到清幽淡雅的马莲花香。当然，这里的马莲叶宽且厚，如果用马莲编一双草鞋，光脚穿上走路不会硌脚。因此，一到夏天，男孩子们往往会拔很多马莲为自己编一双草鞋穿在脚上，编一条草绳系在腰间，腰里别上一把木头手枪，再用碧绿的杨树枝编一顶草帽戴在头上，玩起打仗的游戏。
马莲的根可以制作哨子，挑选好肥厚带根的马莲，去掉根部里面的小马莲叶，然后轻轻用手把马莲的根撑开一些，含在嘴里可以吹。当然，吹需要耐心和技巧，不能心急猛力吹，也不能吹的气力太小，否则，不是吹掉了就是没声音。嘴唇略略用点劲含住马莲，均匀地吐气，用舌头调节气流的大小，这样就会吹出不同的声调。有吹得好的小伙伴总会将学会的儿歌吹奏出来，引来大家的羡慕。
心眼好的孩子会用马莲编几个蛐蛐笼，捉几只蛐蛐放到里面，挂在家里廊沿底下的门柱上，出门挂在身上，伴随着蛐蛐的叫声昂着头走在小伙伴们中间，惹得其他的孩子跟着打转转，成了他的跟屁虫，着实自豪了一番。更有一些孩子在家里大人的指导下，编一个小灯笼，抓一些萤火虫放进去，一到晚上，打着小灯笼出来玩，闪着微弱亮光的萤火虫灯笼在漆黑的夜里便是一盏明灯。
马莲花开过后，会结出不少果实，我们叫它马莲咕嘟。娃娃们就会拔很多拿在手里当手榴弹甩着玩。据老人讲困难时期人们将成熟的马莲咕嘟烧一烧扒开皮把里面的马莲籽取出来吃，用来充饥，那苦涩的味道真不好吃。后来我才知道马莲的花、种子、根均可入药。花晒干服用可利尿通便，种子和根除温热、解毒，种子有退烧、解毒、驱虫的功效，还可以治咽喉肿痛等疾病。
到了秋天，马莲开始慢慢变黄，马莲叶就有了柔韧性，大男孩们会拔一些马莲编一个抛儿（可以抛小石头的一种玩具）。抛儿的编制需要技术，先用三根质优且长的马莲从中间向两头编，然后把两头的马莲汇总编制，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环，叫抛儿环；接着在抛儿环上编制约六七十公分长的绳子，当然要不停地续上新的马莲，然后在绳子一端开始编制抛儿窝子，等把巴掌大小的抛儿窝子编制好后，再在后面继续编制约六七十公分的绳子，然后打个结开始制作抛儿梢子；抛儿梢子是把打了结编制剩下的马莲分成细线状就可以。玩抛儿时一只手的中指套在抛儿环中，将抛儿窝子对折在里面放一块小石头，同时把抛儿梢子拿在同一只手里，然后抡起来，在头顶抡上几圈，最后猛然放开手里的抛儿梢子，抛儿窝子里的小石头就会顺势抛出。几个人站在宽阔的地方，还可以比赛谁把石头抛的更远，或者在约50米远的地方立一个石头靶子，谁把靶子打下去谁就是抛儿玩的最好的人。
淘气的孩子们会将路边的马莲拴在一起，留一个脚能伸进去的圆环，设一个陷阱，待粗心的人们走过时误入马莲编成的圆环时会摔一个马趴或弄个趔趄，躲在远处的孩子们看着有人被绊倒，兴高采烈地继续着恶作剧，而被绊倒的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嘴里骂咧咧向四处张望，发现是这些淘气的娃娃们弄得，就会远远指着他们喊叫“杂怂尕娃们，哪天遇上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尻子！”
深秋的马莲经霜杀后，柔韧性更好了。这时油坊主人就会在渠沟边或树林下挑选长约50公分优质的马莲，割一大堆整理好准备在榨油时用来制作油包的包裹材料。凡是有油坊的地方都有磨坊，因为榨油的菜籽必须用石磨磨得细碎后，才能拿到油坊开始上蒸笼蒸，等把细碎的菜籽快蒸熟时，开始制作油包。这时，油坊主会指挥榨油的人一起把准备好的一大捆长长的马莲一头牢牢扎住，放入用河柳精心编制的两个直径约1米摞起来的圆箍内，再均匀螺旋撑开，开始在里面装入蒸好的菜籽，边装边夯实，同时慢慢将其中一个箍不断向上移动，在二十公分左右开始收缩压接实，这样一个直径约100公分、高20公分左右的圆饼状油包就做成了。人们将制作好的大油包抬到油台上，然后将巨大的油粱（直径约2米，长30米左右）放下来压在油包上，并在油粱上不断加上大石头增加油粱的重量。油台上的油包在油粱的重压下，油包开始慢慢收缩，汩汩的菜籽油透过马莲叶流到油台上，又汇集到油台底下的桶里。直到油包中不再流出油，才开始起油粱，拆油包，把里面的油菜籽再放到大锅台蒸笼里，然后再做油包，再用油粱压榨，每个油包至少这样倒腾三四次才结束榨油的过程。很神奇的是在油梁的重压下菜籽油会从马莲叶的缝隙流出来，而在蒸的过程中菜籽吸收的水分却流不出马莲叶，也就是马莲叶既起到包裹又起到隔离的作用。这种土法榨出的菜籽油比机器榨出来的油味道香，不过现在几乎看不到这种榨油的方法，也吃不到香气四溢的菜籽油了。
冬天干枯的马莲叶就成了牛羊们的下酒菜，马路边和野地里的马莲全让牛羊吃下了肚。望着寒风中有点光秃秃的马莲墩子，盼望着来年开春又是一簇又一簇长势旺盛的马莲，还有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万种芳华言不尽,玉枝聚翠笼青烟”马莲花。
唐石，青海贵德人，供职于铁路系统，喜欢文学，享受文学，文字散见于省内外报刊杂志网络。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