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纪是宁波古代最著名的画家之一。在绘画史上,他和林良并称“南林北吕”。其花鸟画既有精工富丽、工笔重彩一类,亦有水墨写意、豪纵挥洒风格,这使其成为明代开宗创派式的院体花鸟画家。据传因其笔下的禽鸟栩栩如生,他画在墙壁上的雌鸡曾引来雄鸡依偎,久久不肯离去。他还往往以画劝诫,故颇得皇帝赏识。
正在宁波美术馆举行的“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宁波特展”,展出了包括《蕉岩鹤立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在内的吕纪数件精妙之作的高清出版打样稿,陈列在1号厅“舶交海上 妙墨东传”板块。
图中所绘雪后旷野冬景,荒寒寂静,极为简约。画面右边为蜿蜒曲折的河流,“之”字状延绵而来,增加了画面的深远空间。画面左边为画之主体,由仙鹤、太湖石、芭蕉三元素构成。最前景为一仙鹤,其左脚立于雪地,脚掌分开,显得极为稳健。其右脚半举,呈欲落未落之势。鹤身则为洁白羽毛,片片翎羽清晰可见,如片雪、如棉绒,单纯而高贵。鹤颈作回看之态,眼睛圆睁,这也与其右举之脚相协调,生动传神。如此姿态,也恰到好处地展现出鹤顶之全貌,那一抹鲜红成为雪日中靓丽的风景。
仙鹤之后为一块皱、漏、瘦、透兼具的太湖石。它由水墨绘成,颜色与仙鹤之白形成鲜明对比。太湖石背后为一丛芭蕉,其状尤为丰富,有下垂者、有反卷者、有整片开张者、有左右延伸者、有蜷身成轴者,长短不一,散而不乱,与其前之石,相互穿插、照应、弥补,从而成为湖石之绝佳背景。这一背景在质地上突出了石头之坚硬,在色彩上则与画作背景相消融,从而使仙鹤、湖石、芭蕉形成一种层次分明、过渡自然、融为一体的画面效应。
然而,当观众沉迷于典雅的画境时,可能不会轻易发现这是作者营造的非自然之境。在自然界中,很难看到空旷的荒寒之地有芭蕉生长,有太湖石矗立,而且还有仙鹤相伴。准确地说,这三者都是自然之物,但吕纪却借三者创造了一个让观众熟悉而又陌生的画境,只不过这个画境宁静、荒寒而又唯美。那么,吕纪何以有此创作呢?
一定意义上,我们很难寻找到一位画家具体的创作思想,但对于此作却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绘画史上一则聚讼千年的公案——雪中芭蕉,故事源于王维创造的《袁安卧雪图》。
袁安为东汉名士。据传,有一年大雪积地,县令走访民情。时人皆除雪乞食,唯独袁安卧床忍病,几近死去。县令问他为何不去乞食,他回答,大雪人皆饿,不愿干扰他人。县令因其能舍身为人,遂推他为孝廉。王维对袁安很是推崇,所以有此《袁安卧雪图》。虽然此作早已不传,但从记录来看,他在画作中不仅画了袁安的典故,而且还有芭蕉自若,红花盛开。
然而古人以大雪多降北地,芭蕉多处南方,两者同时出现有悖常理,故对王维此图展开了千年争论。
其实,人们争论对象虽为“雪中芭蕉”,但实质上却是对绘画艺术性与真实性的讨论。
北宋沈括《梦溪笔谈》载云:“余家所藏摩诘《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在他看来,这是心手相应,造理入神的结果,俗人不能理解。实际上,这正点明了艺术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的创造性。
吕纪此作亦是“雪中芭蕉”,可以说,这是对王维典故的回应与再造。不同的是,他的“雪中芭蕉”已不是袁安卧雪的情境,而是由仙鹤、湖石、芭蕉所组成。这不仅丰富了画作的文学意象,而且使人陶醉于画家精心绘制的画面中。
吕纪对雪景似乎情有独钟,流传至今的尚有《雪景翎毛图》《雪猎图》《雪岸双鸿图》《寒雪山鸡图》《雪梅集禽图》等,为后世表现雪天之景提供了重要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