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
这是被复杂情感包围的一天。
相恋8年,结婚半年不到,3月5日,我不仅查出了怀孕,还是双胞胎。两人兴奋到以为这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一直看着彩超单上的甲胎儿、乙胎儿愣神。
在医院做产检的时候医生让做营养检测,我误入了门诊二楼,偶然瞥见角落里有一个单独病房,上面贴着粉红色整体海报,写着VIP字样。
里面布置很温馨,粉红色的墙面、鹅黄色地毯,还有双人单人小沙发以及绿色大盆栽。和一楼大厅里闹哄哄人群相比,这里果然雅静很多。
值班护士接待了我们,讲解了VIP服务的内容和收费标准。
2999元,不包含任何产检费用,只是每次有专门护士陪诊,除了个别项目需要去楼下检查(无需排队),其余检查都可以在这个小房间进行,医护人员直接上来服务,包括抽血验尿,检查结果护士帮你取并远程发给你,还有医生一对一的情况分析……
我听着心动了,又心疼这3000块钱的额外开销。两个孩子,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犹豫片刻拿了张名片准备告辞。
哪知大华——我的丈夫,经济学博士、中级经济师、炒股15年的老鸟,价也没有还、一句商量话也没有便直接把钱扫过去了。
还转头笑嘻嘻地和我说,以后这就方便很多了,气得我一出门就和他翻起白眼。
他和我解释:
“你看我们每次一来至少要半天到一天,挂号费、加油停车费、两个人的请假误工费、外面吃饭的钱,这都是成本。后期你肚子大了行动不便,我也不能每次都陪你。
“有了这个服务,我忙的时候你一个人打车就可以过来了。做完立马回家,结果也不用等。而且平常在医院你挤进诊室才能和医生搭上一两句话,人家匆忙给你看个结果。现在能一对一,给你的指导也更细致。相当于花钱请了个私人医生,这多好。”
花钱方面,他很会狡辩。本来很郁闷的我被这么一说,好像想通了不少。
走出医院情绪慢慢平静,我才开始犯愁。
一个孩子都难养的时代,两个孩子岂不是要把我们掏空。
我听说月子之仇不共戴天,为了避免婆媳矛盾,“我要出去月子中心,钱你出”。
他说那更好了,月子中心多加5000元,我们直接多带个娃,一份投资,两个回报,照顾三个人,四个人住……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他每每说这话的口气跟年薪百万似的,仿佛只要嫁给他什么都不用发愁。
事实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快40岁的人了,从来没见他有过存款。
而我们家也经济问题重重。
“会花钱才是真本事,这点欠债算什么”
外人看来,我们家光鲜亮丽:公婆端着铁饭碗,我们两个高学历,老公还是经济学博士;爸妈本地住有一套大房子;两人在外地还各有一套房;都有自己的车;想报名学什么立马就交钱,还能隔三岔五出去玩。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18线小县城里,这样的家庭不说中产也是标准的小康了。
可在我眼里,我俩的日子四处透风,始终不得安宁。
每个月的8号、10号、20号、27号都是我们的还款日。车子欠债、房子欠债、装修欠债……几十万的外债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每个月我俩的工资刚到账,第一时间都会被划走堵上个月的窟窿,如此周而复始,迟迟上不了“岸”。上个月房租又要交,实在不想再借了,我只好拿出了结婚时他爸妈给的一万块改口费给了房东。
这一切源于大华非同寻常的消费习惯。他从来不信奉咱们朴素的“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理财观念,而是口袋里有多少花多少,即便是没钱借钱也要花。
我上大学寒暑假回家,他不顾成本开车往返4000公里就为了接我,顺便沿途转转;我不怎么会做饭,一个礼拜他能带我下5次馆子;遇见喜欢的东西我再三犹豫舍不得下单,他能立马替我做决定并掏钱买。
并不是因为他是多好的模范男友,对自己他也同样舍得。
2017年是太阳黑子活跃的一年,极光活动频繁,为了不错过极光大爆发,他一毛钱没有的情况下刷了3万元信用卡一个人去了北极;2019年他腰疼执意要换车,我说换个便宜点的二手车即可,他非要新车,刷了5张卡才凑够了车子的款项;他还很喜欢买书,家里最多的快递就是各类经济学书籍,足足几百本,买的时候根本不比价,理由是“懒得操那份闲心”。
他也不是哪里都阔。吃穿用度方面,他则能省就省。
一个钱包用10年,一件羽绒服穿7年,手机更新换代这么快,他依然用的是2018年的手机,所有个人用品一个塑料袋就能打包。
省下来的钱总花在刀刃上,“刀刃”就是上述那些被挥霍的地方,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经济学就是玩儿钱的学问。会花钱才是真本事,钱没了可以再挣,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什么神秘工作,一年挣多少个W,实际上他就是18线小城里一个普通的国企职员,熬了快10年,去年收入才勉强破了10万块。我在一家工厂里搞宣传,月薪3000元,业余时间给几家媒体写写稿子算是副业。
相比县城其他老百姓肯定强不少,但几十万元的外债也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每天想着怎么工作把债还清,反观人家气定神闲。
为此我们两个吵了不少架。他总和我说,这点(欠)钱算什么,他根本没当回事。我说以后出了大事需要急用钱怎么办,他说大事无非生老病死,他早就买好了保险,其他事他还有几张大额卡随时取用,劝我放宽心好好生活。
如若我一直念叨,他就直接摆烂,假装听不到,依旧我行我素。
“为了省钱的人,往往兜一大圈根本省不下钱”
自我认识大华起,他就是这样。
2015年我还在上大学,攒了一学期的钱和舍友前往南亚旅行,途中认识了大华。
在旅店门口他见我们和突突车司机吵架,听懂缘由后便豪爽地替我们付了钱,还说赶紧玩儿吧,有什么好吵的,花这么多钱出门因为这几块钱影响旅途心情。
后来发现我们居然是老乡,两人便亲切了起来。
他情商低,没有女生缘,快30岁了也没有对象。我则大大咧咧,即便是和他相差8岁,也能在很多方面一直和他瞎扯。
得知他是一个人出门于是拉着他结了伴,闲谈中才发现他上班两年了,现在是请病假出来的,他说必须出门耍一耍,不然这无聊的生活怎么度过。
这趟旅行让我们成了朋友、好朋友以及男女朋友。大学3年的异地恋,工作后又是3年异地恋,来来往往的机票见证着这段感情的不易。
我是家里的第一代大学生,父母没什么文化,基本上不能给我任何有意义的人生指导,多亏了有这个男朋友,他蹚过的路全是我即将要面对的。
他接受了多年经济学教育,以过来人的姿态建议我女孩子要学会理财;临毕业他鼓励我要有gap year,说以后要上几十年班呢,日子苦得很,趁毕业了该玩儿就玩儿;刚上班时我对未来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在他的指引下闯入了地产媒体,渐渐发现了写作是我的真爱。
身边认识的人都夸他帅气负责还多金,劝我一定要把握住,除了最后一点,我基本都认同。
别说多金,他根本没金。
他是说做什么就要立马做了的人,不在乎钱两几何。
理由是人的一生时间精力有限,要学会取舍,而且往往为了省钱的人兜一大圈根本省不下钱。
朋友念叨换车已经2年,至今连个车轱辘都没见着,他想买摩托,头天看了一夜视频第二天进车行直接付款开走。
不用怀疑,他的钱也都是借的。
他能理直气壮地说时间才最值钱时,我很诧异:潦倒如此,还能大言不惭地讲出这种话。
“你看,你用10万块就撬动了100万的房子”
不同价值观引发的争执,在同居之后愈演愈烈。
2020年,我因为生病回到家乡,和他结束异地恋开始打算未来的发展。
这时我才发现他每天都只上半天班,3点收盘后剩下时间都在家里备考高级经济师、看各类经济书籍,很少碰手机。
我问他不去公司没关系吗,他神秘一笑,“主动收入稳定就好,提高被动收入的比例才能实现财富自由,而且时间多了能多看点书、做点想做的事,精神也自由了。这(工作半天)可是经过周密计算后,性价比最高的方式”。
若是公司下午安排给他工作,他就淘宝上花钱雇个人。我可惜这给外人的开销,说不行你把这钱给我,我替你做。他则表示宁愿多给我一份钱也不要让我做。
“我花钱买你时间,你做不好我也不敢说你,说不定还会遭你数落。因为和你除了经济关系,还有情感关系,不像和别人一样纯粹是商业行为。”
他是典型的理科男,能花钱解决事情不想牵扯人情。搬家了、修车了、去医院了,他很少麻烦熟人朋友。
从大城市回来的我,信奉“自我奋斗”“多劳多得”,很瞧不上他只求安稳的观点。很快我便发现话说早了,我瞧不上的“铁饭碗”也压根儿看不上我,我使劲儿几次也没有挤进去。
他见我“端碗”无望且处于低落状态很久,和我说不如买套房。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有稳定资产了,心才不会那么焦虑。
可我打工几年,积蓄只有十几万元,连首付都够不上。即便如此,他还是带我跑遍了省会的楼盘,一家一家和人商量,能不能帮我做首付分期,结果还真有一家开发商着急回款同意了。
虽然背了一屁股债,但是在2021年的25岁,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激动地发朋友圈展示。他说人和人的差距就是不同的决定拉开的。
“你看,你用10万块就撬动了100万的房子。”
我被他忽悠的云里雾里,可得了房子后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一开始很担心十几万的负债还不上,他说不用担心,相信我的能力。即便是还不上他也会帮我想办法。
所幸在去年清了账,房子也在开春准时交付,这算是我两年多来唯一办成的正事儿,我心里对他的出谋划策还挺感激。
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依旧不认同他的生活方式。
他不看好县城楼市,一直选择租房生活。而我们老家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跟一个毫无积蓄、无固定房产的人生活在一起,未来真是一点儿没底。
虽然和他在一起,我只需专心工作发展爱好即可,可还是透着隐隐担忧。
直到他抄底了海南房产,我才渐渐扭转这种观念。
“眼光要长远……
渐渐地我也被他带歪了”
去年楼市惨淡,多个城市陷入断供潮的危机之中,大华却把目光瞄向了海南。
几年前他将户口落到了海南,没想到意外有了购房资格。他得知海南房价降回了2018年限购前的水平,便跃跃欲试。
当时的现实情况比预想的还糟糕,东线几个城市偌大的售楼中心门可罗雀,销售和我聊天说他们这个月休假了20天。
当时正赶上一处样板间腾挪甩卖,价格比去年整整低了40万元,比高点时候整整低了70万元。可以贷款、可以公积金,大华听到消息后立刻筹钱,求父母、借银行,第二天便有了自己的房子。
当时,我突然觉得绝望,2套房子的贷款和乱七八糟的费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安慰我,经济和历史都是有周期性的,我们要做长期主义者,往以后三五十年看,不要老是盯着眼前的涨落。
他闲时总是在书桌前写写算算,我一看都是在整理负债。
他说算过了,他手头剩余的贷款2年内能清完,我的贷款时间拉得很长更不用发愁。他说纵观历史,能干得过印钞机的只有砖头,我抗辩说房价也在跌啊。他两手一摊,横竖不用愁,反正你欠了银行那么多钱。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沉住气去熬,也许用不了一年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事实上,岂止是一年,不到一个月,全国开始流动了,海南成了过年第一个报复性出游的目的地。
等我们赶到新家时,发现小区里的车已经停满,同样户型的房子日租价格已经破千。
“以后我们就用海南房短租供我们老家的房租,这样又有了远方,也有了苟且。”我想了想既然能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踩对一个时机确实能少奋斗好几年。
朋友们偶尔聚会,羡慕我俩长后眼买了这处房子。问之后的计划,他则轻描淡写,今年就这样吧,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考虑。
他给自己定了五年计划和每年的年度计划:
5年内是要读出博士(现在第二年),在我30岁之前带我去趟南极,买辆房车,学会开飞机,以及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买一辆便宜的飞机。
若是我研究生读出来还没个稳定工作(目前看我的样子也没有指望),他就辞职带我去更小的县城,应聘当地大专或者职校的老师。我们生活成本低的情况下时间自由,又可以去更多的地方旅行……
我听了目瞪口呆,问他这些需要花多少钱。他说当你坚定一个目标,只为实现它的时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当初,他决定读博时我压根儿不相信他有这水平,他不眠不休地专研了一个多月愣是申请上了;当年从北极回来,钱很快也就还了;车子买了一年后也还清了。
至于生孩子,他说海南买房省下来的钱养两个孩子几年没问题(他理直气壮地觉得比市场价便宜的钱就是他省下来的钱)。
我问省下来的钱去哪里了,他说隐形的钱你看不见而已。
渐渐地我也被他带歪了,老家的同学问我怎么买房,要不要入手便宜的顶层和二楼,我则劝他适度负债买好的。
“光线不好冬天冷夏天热,将来出售也是大问题。眼光要长远,你现在觉得只有这么点钱,可你以后还会赚钱……”
有了孩子后我买了很多胎教书,每天晚上边泡脚边“精神分裂”地自言自语想启蒙宝宝。
他在一旁看着发笑,给我换来《小狗钱钱》《穷爸爸富爸爸》,说培养财商要从娃娃抓起,读这些吧。等孩子们一出生就是《棉花帝国》《枪炮、病菌与钢铁》,上小学就能看懂全英杂志《经济学人》,将来用财务知识实现财务自由。
“像你一样一贫如洗的自由吗?”
“那是因为你还不清楚活着是为了什么。”
作者:刘小云。来源:后浪研究所(ID:youth36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