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23年第1期P57—P58
作者:王 峰 单位: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摘自《同济大学学报》2022年4期,项江涛摘
随着人工智能深入艺术领域并在音乐、绘画、书法、诗歌等领域取得不俗的成绩,人工智能艺术逐渐成为艺术共同体的一员。一个人工智能美学的难题:人工智能艺术中是否存在美感?
人工智能:感觉的间接性,效果的直接性
人工智能模仿人的能力或者功能,人工智能只能谈功能,不涉及能力。
如果我们承认人工智能与人的基本差别,就可能澄清很多误解。从生存论的角度来说,人工智能不能做很多事,德雷福斯认定,“我们应该通过对大脑的学习能力建模而不是对世界的符号性表征来创造人工智能”。与德雷福斯立场相近的塞尔更是坚定地认为,人工智能能够思考,这是一个理论错误,所谓的人工智能思考是一种虚假的思考。如此可以推证,人工智能的美感一定也是一种虚假的感觉。塞尔、德雷福斯式的观点引起很多同情,但却无法回应日益增多的人工智能艺术状况。如果我们从美学理论上向前跨进一步,得出的结论可能就与塞尔、德雷福斯等人文主义哲学家的观点完全不同。我们同样承认人与人工智能的不同,这一点与人文哲学家们的观点没有区别,但区别在于判断智能和感觉的标准。传统艺术和美学理论假定了艺术作品来自独创性,来自深深的内在感受或饱满的心灵,而人工智能则向我们提出一个新挑战,没有这些同样可以生成艺术作品。这就让我们反省,我们在作出美学判断的时候,到底是依据哪种标准进行判断。
如果我们把人的能力看作身体与大脑、感觉与理性的双向结合,就会发现人工智能很难具有人类的广泛感知力,那些能够被演化为计算的感知力将被人工智能所掌握,而那些不可转化为计算的感知力只能归自然人类所有。从此而论,似乎某些身体感觉是无法被计算化的,从而人工智能也无法具备感觉的直接性。
转换:补足模型
人工智能无疑要去模仿人的能力或功能,把人的功能转运到人工智能上去是一个预先设定的结构,但是这一结构并不真实。
这一结构中存在一个隐蔽视角,必须把它补足。人与人工智能的并列仿佛是将两者分开,其实并非如此。在这一并列中,隐藏了一个统治性的人的维度,它居于并列的深处。人和人工智能的并列是一种对照思考的模型,这一模型看似客观中立,未掺杂任何立场,但这一看似中立的立场却是有问题的。我们如果只运用对立视角或者并列关系来看,就容易得出人与人工智能最终对立的结论。如果在结构上进行意义补足,把人工智能最终为谁所用揭示出来,那么,我们就不会忧虑某一天达到奇点,即人工智能摆脱人的控制,反过来控制人类,甚或消灭人类。从技术发展的社会历程来看,哪怕未来奇点来临,人工智能替代了人类,我们也不会像科幻作品所描述的那样仿佛末日来临般恐惧,而是载欣载奔,热烈拥抱那一时刻的到来。所以,对奇点的判断不可能脱离时代的立足点。这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还必须加上“发展”的视角。由于时代发展、技术变革,人的观念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现在人类看来的奇点,在未来,也许只被视为一个必然的过程。
美学效果:仿与若
人工智能模仿,就是美学感觉上的效果探究。人工智能具有某种形态的美学感吗?这是一个问题。人工智能能够达成某种美学效果,人工智能的感觉不同于人的感觉,这两个对立的状况看起来都是明显正确的事实。对于这两个事实,此处并无异议。但由这两个事实导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即人工智能美感否定论和人工智能美感肯定论却都是成问题的。此处我们将基于这两个看似对立的事实寻找另外的理论出路。
人工智能的某种美感并非就是人的审美感觉,但它们之间有相似性,这一相似性不存在于两者的作用机制中,而存在于美学效果中。我们可以说,这一美学效果是仿若如此的,它好像人的美感一样,但并非人的审美感觉。
美学感一词是为了表达一种特殊的美学系统的错位。美学数据必须通过计算系统完成输入和输出,这与美学的系统和概念具有密切的关联,所以人工智能的美学感只是对人的美感的一种学科制式的仿造,并非如人一样可以进行创造性复制。
人工智能美学与现行美学观念大相径庭。用简单的话来说,人类与美的关联完全不同于人工智能与美的关联。当我们把美学功能当作一种可以展现出来的基于计算模型的所有可能性的时候,我们就为美学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处理模型,这一模型此前并不出现,而人工智能对文学和艺术的介入让我们发现人工智能所能够达到的程度,它以人的能力的方方面面为模仿对象,在某些层面上甚至超过人的具体能力,它的模仿并不是对人的能力的无限模仿,而是有所限制的模仿,这一限制无疑来自人工智能的美学表达模型,而这一模型的基本规则必然出自我们对美学原理和规则的理解。
如何理解美学感
美学感是一个新词,完全为人工智能美学而造设。这一概念有利于区分人工智能与人的美感概念。
美感概念是一个重要的人类学概念。我们假定,在美感中存在各种各样的美的体会,这些美的体会一定是发自我们内心的,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我们就假定它不具有真实性,不具有直接体验的含义,即身体触发的意义。因而,美感既是感受而发的,也是在美中获得的所有感受性的保证。
“美学感”这个词是为了表达人工智能判断当中既接近于人的审美判断,但又不同于人的审美判断的那样一种状态,因而我们以一种略带吊诡的方式将其称作美学感。这个概念的特殊之处在于,从表面上看,它直接呈现了机械复制的内涵。
所谓的美感当中也潜藏美学感,但是我们所要作出的真正陈述却不止于此,还要冒风险进一步作出区分:上面讨论的思路都是以人类的观念和体验为基础,并没有加入人工智能艺术和美学创造这样的美学性质,只有以新的美学性质为基础,我们才会理解后人类的美学观念。如果我们承认人工智能可以进行艺术创造,它的作品所展现出来的各种素质无疑与人的艺术创造是相当接近的。我们以前认为艺术创造是饱满心灵外化的表现,不可以用规则进行陈述和标明,但人工智能艺术却明确反驳了这样一种艺术创造的观念。不可能脱离规则来谈论人工智能的创造,甚至更进一步判断,人工智能的创造本来就是遵循规则为基础的计算模型的建造和可实践性。承认这一点,并不会导致人类美学的崩溃,只会让我们发现除了人类美学坐标之外,我们还可以建立另一个美学坐标系,并且在这两个坐标系之间,是可能进行沟通的。
转换美学坐标系
人工智能的美学感既顾及了人类美学观念当中美感的生成,又指出了人工智能艺术创造或者美学效应所包含的根本性差异的基础,虽然这样的观念在目前的人类主义美学观念当中是被贬抑的,但是借着这种被贬抑的观念,我们可能走向广阔的人工智能创造与人的创造相互促成、和谐共进的未来。
从这两个概念可以发现人工智能与人的审美感受的不同,它完全是以人工智能艺术的出现为契机,从此我们可以将人的艺术与非人的艺术进行对照,它们在效果上是相同或相类的,而这样的相同或相类都离不开人这个中介。没有人类活动,就根本不存在艺术活动,不存在人工智能艺术,也不存在美学以及美学感这样的形态。科幻想象与人工智能现实之间存在巨大差距,我们在处理人工智能的判断和理解时如果带上这样的想象,就会出现范围误置的错误。这需要不断进行澄清鉴别。
美学坐标系统的转换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人工智能美学坐标系是一个新系统,可以预见,坐标转换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