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人间一画看
——《马王堆一号汉墓T型帛画》读后
邹玉利 蒋力余
《马王堆一号汉墓T型帛画》是西汉时期佚名画家创作的绢本设色国画，也是中国保存至今的最早的绢本国画，此画于1972年出土于湖南长沙市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乃随葬品之一，真正的名字叫“非衣”，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院。帛画覆盖在汉墓的锦饰内棺盖板上，其应为出丧时所用的“幡”，表达引魂升天之意，体现墓主人对羽化登仙的渴望。画作呈T字形，长205㎝，上部宽92㎝，下部宽47.7㎝。顶部裹有一根竹竿，并系有棕色的丝带，以便张举悬挂。中部和下部的两个下角，以青色细麻线织成的筒状绦带点缀，长度均为20㎝。三号墓出土的帛画尺寸与此大致相同，据三号墓出土的遣册（即墓中出土的陪葬品清单）记载：“非衣一，长丈二尺”，根据汉制，丈二尺约两米多一点，正好与画幅全长相等，因此这个帛画在当时真正的名字叫“非衣”。
墓葬中使用“非衣”，作用大致有二：一为招魂。在战国时期的楚国，流行着为死者招魂的习俗。屈原在《招魂》说：“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秦篝齐缕，郑绵络些。”贵族之家，仙化者出殡时大致用缕锦做成引幡，以招死者之魂。另一种作用是祈祷死者穿着非衣，就如飞鸟飞上天空。西汉初年，统治阶级崇信黄老之术，求神仙、求长生不老之风颇盛，相信人死后可以成仙，象鸟一样飞升上天。汉人有事死如生之理念，丧葬文化繁荣，由此体现汉代经济的繁荣和整体文化的繁荣。
非衣呈T字形，画面完整，意象清晰，自上而下分段描绘了天上、人间、地下的景象。描绘出许多代表祥瑞的图案：有6条龙，3只虎，3只鹿，1只凤和1个仙人。上段顶端正中有一人首蛇身穿着红衣的女娲像，鹤立其左右，可能是大神烛龙；画作的右上部有内立金乌的太阳，下方是翼龙、扶桑和8个较小的红圆点，让人联想到古代十日并出的神话传说。左上部描绘一女子飞翔仰身擎托一弯新月，月牙拱围着蟾蜍与玉兔，其下有翼龙与云气，体现三界神（物）对墓主人之眷顾，象征墓主人魂归幽冥通往阴间之场景。人首蛇身像下方有骑兽怪物与悬铎，铎下并立对称之门状物，两豹攀腾其上，两人拱手对坐，此乃状绘天门之景。中段的华盖与翼鸟之下，是一位拄杖缓行的老妇人侧面像，其前两人跪迎，后有侍女随从3人，根据服饰、发型特点，应为墓主人辛追。下段有两条穿璧相环之长龙，玉璧上下有对称的豹与人首鸟身像，玉璧系着帷幔与玉璜；玉璜之下摆着鼎、壶和成叠耳杯等物，两侧共有7人伫立，是为祭祀墓主所设之供筵；这个场景由站在互绕之两条巨鲸上的祼身力士擎托，长蛇、大龟、鸱、羊状怪兽等分布四周。
马王堆帛画的出土填补了汉代早期织物绘画实例的空白，也可窥见汉代绘画吸收先秦，主要是楚文化的艺术内涵、风格和形象模式。这些神话图像，除与中段墓主人的形象和生活场景带有写实特征以外，上段、下段都是艺术想象的物化和外化。帛画中的神话形象与楚辞中的记叙大致相符，应与楚文化、汉代的美术造型有源流关系。数量可观的人物提供了早期绘画人物造型的特点，头部在比例中较大，对墓主人侧面的刻画有助于显现其形象特征，带有肖像画之性质。线条是全部画作的基本造型手段，粗细变化中见流畅韵致。着色方法主要是勾线平涂，画面以朱红、土红、暖褐为基调，石青、藤黄、白粉等丰富色彩的运用，服从于统一的色调变化，产生了诡异、华丽、热烈的效果。此画人间、天上、地下有机地组合起来，构成一个浪漫热烈的整体，突出了人的形象描绘，其形貌服饰刻画得惟妙惟肖，所绘神禽异兽矫健生动，富有奇特的想象力。画面勾线挺拔，线条粗细变化中富有流畅韵致；设色庄重典雅，以暖色为基调的丰富色彩之运用，使画境产生诡异、华丽、热烈的效果。
非衣帛画中的墓主及各种神禽异兽的刻画极为生动，勾线流畅挺拔，设色庄重典雅，显示了西汉绘画的卓越水平。此画内蕴丰富，整体布局别具匠心，既分布全幅，十分饱满，又互有联系，繁而不乱。既突出主体意象，又宾主分明，花团锦簇，不显孤立。全幅把神话、想象和现实生活完美地统一起来，无处不体现古人对天国的想象和追求永生的幻想，堪称中华民族的艺术魂宝。
品读非衣，赋之以诗：
之一
灵氛五彩荡旌幡，天国人间一画看。
曾历千秋仍耀目，艺林瑰宝震尘寰。
之二
非衣飘拂袅青烟，欲引仙人上碧天。
楚国风情如在目，犹歌屈子璟琼篇。
之三
人首蛇神是女娲，金乌湛彩映明霞。
仙客而今何处也，乘风飞到玉皇家。
之四
人间世相记依稀，鼎食钟鸣着锦衣。
后拥前呼何肃穆，千秋不朽一辛追。
之五
想象飞腾亦写生，风光浪漫蕴深情。
一方绢素连城壁，古国文明众手擎。
（邹玉利，著名画家，原北京大学中国画法研究院院长助理，中华艺术研究院副院长。蒋力余，湘潭大学教授，诗人，中国李白研究会会员，荣宝斋沈鹏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