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青海省检察院二级检察官 祁英

今年是我成为检察官的第六年。这些年，我通过办案见证了一件件悲欢离合世间事，也体会了五味杂陈意难平。每每回想起之前办理的小花自杀案，至今仍能回忆起当时内心的触动与遗憾。

案件发生在2018年9月6日，我当时所在的青海省西宁市城中区检察院受理了一起特殊的审查逮捕案，年仅10岁的小花从自家五楼阳台上跳下，经抢救无效死亡。公安机关经侦查，将小花的继母李珊以涉嫌虐待罪提请审查逮捕。小花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是怎么坠楼的？我带着一系列疑问开始了案件审查。

案卷显示，自2017年4月起，父亲刚子带着小花与李珊一起生活。继母李珊对小花十分严厉，体罚、殴打是家常便饭。案发当天，李珊用手扇小花头面部，用擀面杖殴打小花身体，在小花鼻子血流不止的情况下仍让小花罚站。不堪忍受的小花从五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如花的生命。

从现场勘查和鉴定意见来看，小花死亡为高坠所致，系自杀。但尸检报告详细记载了尸体表面被击打造成新旧伤交叠的情况，被打痕迹遍布小花全身。

小花遭受继母虐待有多久？父亲是否知情？证据材料中有一段视频影像，是刚子和李珊的婚姻介绍人大军提供的。视频中，小花头发凌乱，背对着镜头，后背腰部以下至双腿膝盖以上大面积青紫，几乎看不到正常肤色。这段视频的拍摄时间是2018年初，拍摄人正是小花的父亲刚子。而他拍摄的目的竟然只是想让大军了解夫妻二人的矛盾。看到视频的那一刻，我的心被刺痛：如果大军能及时报警，如果刚子的监护权能被及时剥夺，如果能够及时采取有效的措施……小花是不是就不会绝望地离开这个世界？

通过审查发现，刚子对李珊长期虐待小花的情况不仅知情，他自己也时常以小花不听话为由对小花进行打骂，甚至还曾指着家里的窗户让小花跳下去。在李珊殴打小花最严重的那一次，刚子拍下了上述那段视频，并向李珊表达了不满。但在虐待行为发生时，他就在现场，却并未阻止。案发后，刚子还执拗地认为，自己和妻子对孩子的打骂属于正常教育，不属于虐待。承办检察官认为，刚子的虐待行为虽然不是小花自杀的导火索，但与小花的自杀死亡结果之间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因此，城中区检察院在对李珊批准逮捕的同时将罪名改变为虐待罪，决定追捕犯罪嫌疑人刚子，并向公安机关提出继续侦查取证意见。

新补充的证据材料显示，小花在自杀前曾长期遭受虐待，不仅有大军夫妇能够证实，小区邻居曾多次看到哭着求饶的小花被李珊强行拖拽进家门，学校老师也曾发现小花面部青紫且情绪低落，甚至小花同学的家长也从自己孩子口中听说过小花的遭遇。调查到的证据材料让我揪心，老师、同学、邻居、亲属、好友……如果他们中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小花，我们是否就能留住这个含苞待放的生命？

最终，法院以虐待罪分别对李珊和刚子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二年。案件办结了，但小花的遭遇和那些“如果”时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始终意难平。我们怎样做才能让小花的悲剧不再重演？

2020年5月，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开始实施。看到这个消息我很激动，小花的案件让我体会到强制报告制度实施的紧迫性和必要性。有了强制报告制度，“知情者”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举报者”和“证明者”，“小花们”就可以及时得到保护。

如今，强制报告制度已上升为法律规定。各地检察机关也正在通过各种措施抓紧抓实强制报告制度的落实。

小花已逝，生者如斯。只愿年幼的他们远离伤害！如果我们每个人多一分关注、多一分温暖、多一分帮助、多一分责任，就能为“小花们”撑起一方健康成长的晴空。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