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年是盼来的，从大年初一一直盼到年尾，从春暖花开一直盼到大雪纷飞。盼那一件只有春节才能穿上的新上衣，盼那一顿飘着肉香味的年三十团圆饭。而拜年是一个春节的高潮，给自己的长辈和亲戚磕头，收获那一张张纸币所积累的满足感。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叫拜年，只知道大年初一必须要磕头。

磕头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进行的。天还没有完全亮，我就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惊醒，匆忙吃了点头一天晚上父亲用纸包着的小果子，大年初一的早上是不能空着肚子起床的，然后麻利地穿好新衣服。我跑到厨房，对父母说，大，妈，我跟你们磕头吧！父亲说，我和你妈就不用磕了，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再跟我们磕，你去给你奶奶和老爹（爷爷）磕头吧！

奶奶住在小叔家，和小叔一起住，我一路蹦着跳着来到爷爷和奶奶家。奶奶正在厨房烧锅，我扑通跪在奶奶的面前说，奶奶，我跟你磕头了！奶奶赶紧帮我扶起来说，乖，起来起来，发财发财！然后从身上摸出两角纸币给我，来，拿着，快去跟你老爹磕头，他在社场看场还没来家呢！爷爷住在社场的牛屋里看场，那是生产队的房子，里面放着集体的农具和粮食，有时候，我也会跟爷爷一起住几个晚上。

我来到爷爷住的地方，爷爷还没有起来，我说，老爹，我来跟你磕头了！爷爷显得很高兴，说，好好好，来，老爹给你压岁钱！我把爷爷给的压岁钱捏在手里，然后再跪倒跟爷爷磕头。我是爷爷的长孙，得到的宠爱自然是弟弟和妹妹们所无法企及的。

从社场回来，我才跟小叔和小婶磕头。磕头要按辈分，这个是不能乱的。小叔和小婶正在包饺子，看我跪下来磕头，小叔笑眯眯地说，新年发财，新年发财！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五角纸币递给我。小叔在县城粮库上班，拿工资，所以，给了我五角压岁钱，在当时，这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小婶的手上粘着面，从簸箕里抓一把花生给我，说，来，吃点花生吧！我说，我家有花生，就跑出了小叔家的小院子。

从小叔家出来，我又来到我家屋后的小老爹家。见到我，小老爹一脸的笑容，说，来，小二子，给你压岁钱！我赶紧跪倒跟小老爹和小奶磕头。然后，我转过身，打算再跟大叔、二叔、小叔他们磕头，小老爹说，他们就不用磕了，不要年纪轻轻就被磕老了！几个叔叔都笑了。

跟附近的家族长辈以及和我们家相处很好的邻居们磕完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红彤彤的。鞭炮声渐渐稀少了，那浓浓的硝烟味还在空气中弥漫着。口袋里揣着满满的纸币，一角的，两角的，还有五角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富翁”了，成就感占据了我小小的心灵。  

每每回望童年时挨家挨户磕头的情景，心中仍然会升腾起一股暖意。春节一年一度，组成人生的一个个驿站，在季节的轮回之中，有多少往事能够让我们怦然心动？！

作者简介

王军先

王军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作家（副高），中共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江苏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连云港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在《诗刊》《钟山》《扬子江诗刊》《雨花》《延河》《中国诗人》等刊物发表散文、诗歌和报告文学等作品。著有长篇叙事诗《我的爹娘 我的村庄》、诗集《王军先自选诗》等。散文《风中的马灯》被20余省市选入高二语文试题，散文《磕头》被选入中学语文读本。

编辑：曲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