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耀
走玩走马，是在一个流火的季节。
汽车在武陵腹地的褶皱中逶迤而行。一进入海拔上千米的地方，就给我们新奇的感觉。我们兴奋不已，观看一路风景。窗外一晃而过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那浓浓的绿意扑面而来，为我们送来丝丝的爽意。
人总是这样，要去一个新地方，心中难免充满许多遐想。那个叫走马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会有哪些美丽的自然风光和动人的人文掌故？我极力想象着。
“快到走马了。”有人说。
汽车缓缓而下时，朋友叫我快看。远远望去，走马坐落在群山怀抱中，一个小盆地，状如一只摇篮。一座规划整齐、民族特色浓郁的城镇顿时跃入眼帘，楼顶一律赤红，像是戴着红帽的绅士。
据当地人介绍，走马位于武陵山区湘鄂交界处，曾经的走马，商贾云集，车水马龙，马蹄声声，走马因此得名。相传南宋金国大帅金兀术曾在这里跑马练兵。当地人告诉我们，这可是个有大故事的地方，恐怕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走马有个神奇的地方叫将军岩。他岿然耸峙于关口。大自然的造化真是太神奇了，会让你突然悟到什么叫鬼斧神工。据说来到这里，只要你虔诚、执着，拜上一拜，会得到神灵的赐予。还说拜了将军岩，男人更加勇敢睿智，女人更加聪慧善良。缺什么不能缺信仰，这就是走马人生生不息的信仰。走马人说千百年来，我们可以看见它，它也可以看到我们。此岩即我，我即此岩。这是来自天籁的灵犀。走马一位领导打趣说，他拜过将军岩后才当上了官，还列举出几个实例，云云。信不信由你。
此时我的目光却聚焦在另一座山——鼓锣山上。1931年9月，国民党对湘鄂边区红军进行第三次围剿，在进占南北镇时双方发生激战，由于敌众我寡，独立团被迫撤离，十二连完成掩护主力撤退任务后，边打边退，终因地形不熟，退守三面悬崖锣鼓山顶，弹尽毁枪后，三十二人舍身跳崖，除一人知姓名，其余皆不知名。这纵身一跃，令敌人敬畏胆寒，这就是红军宁死不屈的革命气概！透过这个凝固了八十多年的故事，穿越这段硝烟弥漫已经定格了的历史，让我们现在看到的是，绿沃万顷，一片宁静与安详，这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这些无名英雄，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撼人肺腑的壮丽之歌。想到那种无私无畏、大义凛然的革命精神，顿时倍感自己的渺小，我的灵魂因此得到一次洗涤和升华。
六月的高寒山区，早上格外凉爽，空气格外清新。一阵阵茶香随风而至，沁人心脾，清爽醉人。是茶农在翻晒茶叶。随着茶农手中的齿耙来回移动，我的心情也格外愉快舒畅。
有所学校叫白果小学，也许是跟一棵树有关。
车就在这所小学戛然而停。这里可有什么好看的呢？原来是安排去看一棵树。看后这棵树，居然让我终身难忘。
这是一棵高大的白果树。她太伟岸了！不禁让我想起了这样的诗句：遒枝擎云天，绿荫覆大地。站在树下需要仰视。那粗大的树干像巨大的手掌，向上托着许多树杈，树杈上便是千枝万叶，葱葱茏茏，枝头上挂满了圆圆的青果，我觉得这棵树包容了生命的全部意义。她孤独而骄傲地接受着人世间的一切磨砺，高贵而坚韧，让人们懂得了相信自己也相信未来。
据说这是一棵“母树”。为什么这么说？我想也许是她站得高看得远，具有母亲博大的情怀，滋养着走马一代又一代，同来的朋友纷纷合影留念。我端坐树下石凳，手撑石桌，托腮凝思，神思悠远。当年顾彩曾依树而眠，作诗而歌，与姓田的土司相唱和。这注定是走马的文气大命脉，也难怪会把小学建于此地了。
另一棵白果树在走马小学。有人讲述着关于这棵树的一切。这棵树已有五百多年了，曾遭雷劈自燃，若干年后又奇迹般地获得重生，历经血雨腥风与战火的洗礼却仍巍然屹立。它曾亲眼目睹老一辈革命家在树下的风采，它曾亲耳聆听收录了贺龙将军运筹帷幄的谋略大计，也曾为悲壮的烈士们潸然泪下，当地人亲切地称它为将军树。
我们不忍离去，一步一回首，将军树啊！你是否能播放一段视频，让我一睹将军风采？
驱车继续前行。车行至在木耳山的路上，突然感觉大不一样了。上下颠簸，这哪是在坐车，就好像驾着一叶扁舟，在绿色的海洋中飘摇，在玩冲浪，一个绿浪扑面而来，又一浪席卷而至。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我们发出阵阵惊呼。车盘旋而上，眼前一阵眩晕，仿佛一个浪头就把我们送上了木耳山顶，顶上有一亭，名曰轻心亭。
上了轻心亭，方才静下心来。这如诗如画的绿色画卷，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昔日的木耳山蛮荒一片，如今茶山连绵不断，翠绿一片。清晨，或雨后初晴之际，云雾缭绕，有如仙境一般，蔚为壮观，让人们四季都能欣赏到她们的勃勃生机。据说，走马的茶园有十万余亩，是当地的支柱产业之一。特别是木耳山，丘陵连绵起伏，连片的茶园一望无际，风光旖旎，便成了我们此次走马之行的亮点。大家于是立即按下快门。这不仅仅是在拍照片，而是用镜头诉说一个走马才有的绿色故事。
在山顶放眼望去，一座座山峦，恰如一台台绿色琴架，那一行行密密匝匝的茶树就是它的琴弦；凝神静听，仿佛听到了一首动听的歌正从琴弦中悠悠流淌出来……
歌声飞出蝶儿恋
玉手摘来叶儿尖
风吹茶树千里香
盖过茉莉吐芬芳
这歌，是谁唱的呢？
记得那是清明前的一个早晨，太阳还没升起，一红衫妙龄少女，低头用睫毛拂去茶叶尖上的露珠，轻启朱唇，衔摘一片嫩芽，放入胸兜，清风送来，人蝶翩飞，这歌也许就是她唱的。
此时我却在想，这块红色的土地上，那一望无际的绿色，不正是走马人无限的希望么？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浇灌？我想只有两个字：信仰。
走马的山
走马的山 只有两座
一座历史的山，一座风景的山
历史的山在山崖
如一面红色的记忆
招展。1931年9月10日
鼓锣山。十二连，三十二名红军战士
为了掩护独立二团三营突围
为了信仰与荣誉，面对白狗子
面对三面悬崖，纵身一跃
历史就定格在这一瞬间
如今这片红色的土地，烽烟已远去
将军崖下。盎然的绿意扑面而来
木耳山。早已名不副实
取而代之的是万亩茶园
一垅垅如脑海的沟纹，上下错落
铺向天际。恰如翻滚的绿浪
扫荡我的天良。让我生命的剪影
从此换上绿装
从走马走过，我开始心猿意马
放眼而望，这里的山已不再是山
这里的水已不再是水
这里的绿已不再是绿
这红色的底蕴，是大地浸染的底色
从走马走过
我身已离去，心却依然
走马的树
走马的树 只有两棵
一棵叫白果树
还有一个也叫白果树
这两棵树，生长的地方
与众不同
它生长在走马的学校里
生长在白果小学的树
其实与一位叫顾彩的文人有关
这个爱好写戏的人，在容美走了一圈
带来了一出传奇《南桃花扇》
他与姓田土司的友谊
如一枚白果，扎根在走马
萌发更多的幼苗，开出更多美丽的花
从此这棵树可以见证
他幽灵般的魂魄，早已附着在这棵树上
化作一只梦鹤
从时空中飞来，光耀世界
生长在走马小学的白果树
却与一位叫贺龙的元帅有关
他每次空手归来，叼着烟斗
在这棵树下歇息一下
再在鹤峰走上一圈
一支打不垮的部队，再度在武陵亮相
如今朗朗的书声，如钻入古树的子弹
依旧穿透鸿蒙时光
镶入记忆的年轮
而我在树下走过，拾起一片叶子
清晰的脉络，一如革命的轨迹
在掌心蔓延。穿透叶脉的光芒
再次刺伤了我的眼
这两棵树，一文一武
一雌一雄，依旧扎根在走马
时光开始沉默
历史开始沉默
有远古的风吹来，再度扫荡我的视野
我只愿做一个与白果相依为命的文人
让绿荫树下，永远书声琅琅
走马的城
走马的城 似乎与城有关
也与城无关
与城有关的城，城在历史的画卷中
麻寮所。土司的官邸
刻在古城墙上的丰碑
是明朝年间的抗倭英雄
几百年后的一天
一个手拿两把菜刀的土家汉子
戴着八角帽，再次走进城里
面对抗倭英雄唐仁
深受启迪。他发誓要用自己的青春与热血
去做同一件有意义的事
历史有时也惊人的相似
与城无关的城，城在现代文明的规划里
一个镇与一座城的关系
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在镇里做着城里的大事
在镇里打造城市的格局
把镇建成城不是一句空话
十万亩茶园，百亿元磷矿
八十多万千瓦水电
一个镇与一座城的差距
不在人口多寡
走马的城是城，又似乎不是城
城的气息在镇子上空吹拂
如风吹过都市的喧嚣
我从走马的街道走过
呼吸着乡村的绿色空气
感受着城市的舞蹈节奏
在一个晴朗的黎明
我伴着清风晓月，再次登高远望
走马的地势如沙盘
金兀术在这里走马
贺龙在这里走马
而今我也在这里走马
感觉那历史的气味，依旧在城中恣意弥漫
我不知自己走在城中
抑或走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