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如泣如诉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时空,在梦中不紧不慢地踩着童年的回忆直击我的耳鼓。
这是我熟悉却已经久违了的推动石碾的声音。
悠悠岁月,岁月悠悠……
不知不觉中,石碾从我们的生活中悄然消失,默默退出了历史舞台。它曾经与我们的生活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它点燃了我童年的激情,浪漫着我童年的生活,快乐着我童年的时光,在我生命的年轮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过去的时候,每个村子里都有一盘或两盘石碾,石碾由两部分组成:碾盘和碾砣。碾盘是一整块青石打磨成的,圆圆的,厚厚的,表面平滑如镜,四周是一圈凸起的石沿,仅留有一处缺口,便于将碾压好的谷物清扫出来;碾砣是被打磨成圆柱形的青石磙子,也是光滑的,躺在碾盘上;碾盘中间有一个圆圆的石眼,一根圆铁柱子深深地固定在里面;碾砣两头分别有一个石眼,用木头架子连接起来,跟碾盘中间的铁柱子巧妙地连接在一起,然后在木架子上插一根木棍。碾压谷物时,将谷物均匀地摊在碾盘上,人推着木棍转动着碾砣,在碾砣的滚动下,谷物逐渐脱去了谷壳,变成了一粒粒黄灿灿的诱惑。有条件的家庭不用人推,只需绑上一头牲口拉动木棍即可。
石碾源于何时我无意查考,只知道它在三百六十度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自己的使命,“吱呀、吱呀”地走过一个个春夏秋冬,走过人类历史的风风雨雨。
十几吨重的碾盘,半吨多重的碾砣,在没有机械化的过去,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是用什么方法把它种植在村子里,种植在历史的长河中,种植在我们的生活中的。
我们村子里的石碾所在地被称为“碾屋”,因为在石碾的外面加盖了一间屋子,这样刮风下雨也不影响大家的使用。“碾屋”距离学校很近,在我上学的时候,这里经常成为我们的第二课堂。课间或放学后,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跑到“碾屋”里,围在石碾周围,或蹲或趴,一人一支石笔或一块滑石,在碾盘上、碾砣上写生字、做算术题,把它们蹂躏成了一个大花脸。直到有人要来碾压谷物的时候,同学们才极不情愿地离去,而有些调皮的同学则跟在慢悠悠转动的石碾后面一窝蜂似的起哄,恶作剧般的取乐。
有时候,老师也会来这里给我们现场讲课。记得是在我们学算术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围在石碾周围,让我们根据学过的知识计算碾盘的体积,直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石碾给我留下的记忆是多层次的。我第一次跟姥姥去推碾,推了不到两圈便感觉天旋地转的,一个站立不稳,晕倒在了碾盘前,吓得姥姥扔下碾棍,背起我就往赤脚医生家里跑。等到了赤脚医生家里时,我已经醒了过来,但仍然晕乎乎的。赤脚医生边问情况边给我号了一下脉,然后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果然如此。现在想起来,这更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过去的农村没有平顶房,也没有水泥院子,人们的穿戴也单一,冬天穿的空心棉袄,过了六月六就开始拆洗了。因为碾盘平坦光滑,所以家家户户都把拆下的棉花拿到碾台上,用小木棍捶打,把灰尘捶掉,让棉花蓬松起来,然后拿到太阳下晾晒,以备再用。碾台的这个作用不可谓不大,功劳不可谓不丰。
到改革开放前,村里已经有了脱粒机、粉碎机、磨面机等机械,石碾慢慢失去了它的作用,渐渐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在风吹雨淋下,疏于管理的“碾屋”悄然倒塌了。
改革开放后不久,我参加工作离开了村子,好多年以后我回来时,已不见了昔日给我带来万千欢乐和厚重情结的石碾。我问了许多人,却没有人知道石碾的去处,只看见石碾的旧址上,赫然矗立起了一幢气派的二层小楼……
石碾,只能永远地躺在我的记忆里,在饱经沧桑的历史中沉沉地睡去……
来源:烟台日报、林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