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余渊 谢茂
视频剪辑 彭婉馨
近期，辉瑞新冠口服药奈玛特韦/利托那韦片（Paxlovid）被炒到近两万元一盒，仍是“一药难求”。不少人开始寻求仿制版Paxlovid作为替代品，其中以印度的Primovir和Paxista最为畅销，因为包装颜色，分别被称为印度“绿盒”以及“蓝盒”。
然而，有多位专业人士指出，不少人买到的印度“绿盒”或为假药。即其中不含有最核心成分Nirmatrelvir （下称奈玛特韦）。
有专家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奈玛特韦是阻断病毒复制的主要成分，没有该成分，那么对治疗新冠基本不起作用。甚至有可能与其他药物造成冲突。
另有检测机构工作人员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近期对印度“绿盒”的检测需求激增，而检测出无效药品的比例也随之升高，在已有检测结果的样品中，甚至有一半以上都未能检测出奈玛特韦。
求购者担心买到假药
“我现在很纠结，不买药只能看着我妈在ICU，买了却又不知道真假。”1月6日，来自贵州的辛龙（化名）说，他的母亲因为新冠重症住进了当地医院ICU，已出现了白肺，他希望能买到新冠口服药帮助母亲缓解病情，但正品辉瑞Paxlovid根本无法买到，寻求代购买印度仿制药，又无法判断真假。
辛龙说，他托朋友层层帮忙，花费1000元，好不容易才买到一盒阿兹夫定。
辛龙开始在社交平台求购或者询问购买渠道，期间也有代购联系上他，但微信付款后，快递发货的方式，他并不信任，且一盒奈玛特韦片售价高达一万多元。
“只要能治好我妈，花些钱我也愿意，但就怕付了钱拿不到药。”辛龙说，他近期仍在四处求购这些药物，也希望医院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另一位购药者表示，1月6日，有家人托他帮忙买辉瑞的药，想到此前曾在朋友圈看到有代购发布相关信息，自己便询问了价格，对方告知辉瑞美版1.5万元，此前有朋友称花2万元购买过一盒，因此他的心理预期也是2万元。虽然心动，但最后他还是没有从代购手中购买。
辛龙急切求购正品辉瑞Paxlovid的原因之一，是看到网上有消息说印度仿制版Paxlovid有假药。
华大基因CEO尹烨曾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发布的文章中介绍，其受朋友委托，通过华大质谱团队对辉瑞新冠口服药Paxlovid（利托那韦和奈玛特韦组成的复合药）的仿制药做了一次检测，结果未检出奈玛特韦。
1月6日，尹烨在微博更新消息：截至1月6日晚10时，累计完成检测197份，共有9盒检出奈玛特韦。其中7份“蓝盒”均检出（5份为印度版，2份为孟加拉版）；113份“绿盒”仅有1份检出（包装盒右下角有中国电话）；其余77份无包装信息，但仅有1份可检出。
与此同时，知名科普博主“凯喜博士”也对多个“绿盒”仿制药进行了检测。其1月5日更新的数据显示，50份样品中有44份不含有奈玛特韦。
“用治疗流感的药物，偷换了抑制新冠病毒的药物，以狸猫换太子的方式来谋财害命。”尹烨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正品药和仿制药价差5倍
武汉第四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许涛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辉瑞新冠口服药Paxlovid是奈玛特韦片剂与利托那韦片剂组合包装，其中奈玛特韦是阻断病毒复制的主要成分，而利托那韦则是帮助奈玛特韦在血液内维持较高浓度，两者共同起作用。如果仿制药中不含奈玛特韦或者以其他成分替代，那对治疗新冠基本不会起作用。
公开资料显示，辉瑞研发的Paxlovid，于2021年12月22日获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紧急使用授权。2022年2月11日，中国国家药监局附条件批准Paxlovid进口注册。
2021年11月16日，辉瑞与非营利机构“药物专利池”达成了许可协议，允许其进一步授权其他制药商生产Paxlovid的仿制药。获得授权的仿制药企能向95个国家和地区提供Paxlovid，包括所有低收入、中低收入、部分中高收入国家；但由于中国不在上述国家名单之中，所以由这些药企生产的仿制药无法在中国上市。
目前，不少网友所购得的印度仿制药“绿盒”和“蓝盒”，大多是通过代购。
1月6日，记者先后咨询了多位代购人员，大部分代购均表示可以代购印度“绿盒”和“蓝盒”，而美国的正品辉瑞Paxlovid不仅稀缺还很昂贵。一位代购报价称美国正品辉瑞价格为1.8万元，而“绿盒”则是3000多元，“蓝盒”则接近5000元。记者咨询的多位代购中，“蓝盒”报价最便宜的也要近4000元。
“这都是时价，最近‘蓝盒’价格有所上涨。”一位代购介绍，因为印度“绿盒”出现“假药”的情况，所以大家都转而购买“蓝盒”。
其中一位代购还表示为了避免“扯皮”，干脆不卖“绿盒”。
关于发货方式，代购们基本都表示微信或支付宝付款后，他们会快递发货。记者询问若付了款不发货怎么办？通常代购会丢出几张聊天截图或者订单存根来证明，也有代购提出可以快递保价，还能通过视频电话看货后下单。
此外，不少网友和代购表示，可以通过包装字母的细微差别来判断真假。有业内人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这种方式仅能参考，并不能完全确认。
仿制药检测需求激增
上海新泊地化工技术服务有限公司（下称新泊地公司）是一家可以承接药物检测的公司。记者从该公司获悉，近期该公司关于新冠口服药检测的订单激增。
1月6日，新泊地公司项目经理谢正鹏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们于2022年12月10日开始接到关于新冠口服药的检测订单，但那时主要是贸易公司的订单，他们需要分析药品成分，以了解自己售卖的药品和辉瑞公开的技术资料有何差异。而到2022年12月底及2023年元旦期间，个人客户的检测需求开始激增，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检测奈玛特韦和利托那韦含量。
“目前每天测试量约120个样品，而且订单和咨询的人数都在大幅增加，我们正在调动分析设备，增加产能。”谢正鹏介绍，送检的样品80%是印度“绿盒”，还有少部分是不丹、法国的辉瑞授权厂家生产。在已出检测结果的样品中，2022年12月初检测的样品基本都是含有效成分即奈玛特韦的，但2023年元旦后不含有效成分的样品比率逐渐增加，截至1月6日，约有一半以上未检出。另有极少数样品测试到奥司他韦（一种抗流感药物）等成分替代奈玛特韦。
此外，谢正鹏提到，检测结果只能对送检样品负责，不能判断其他未检药品。对此，甚至有大经销商为防止采购到无效药品，干脆将每盒药都送检，含有有效成分的才销售。
“希望未来药物市场能更规范，普通人买了药无法通过外观判断真假，但送去检测又凭空增加了负担，万一检测发现没有有效成分，浪费了钱还耽误治疗。”谢正鹏说，他们单个测试奈玛特韦含量收费是2000元每次，一般3个工作日出结果，现在需求激增加上产能提升，已经将费用降低至约1500元，若是组团测试，还可以给予一定优惠，“我们也希望能帮大家减轻负担。”
谢正鹏建议，买药还是尽量通过正规渠道。
在“凯喜博士”的后续检测中，发现造假方式花样百出。除了分别用奥司他韦和利托那韦替代奈玛特韦之外，出现了同时用奥司他韦和利托那韦替代奈玛特韦，以及用达卡他韦代替。更为离谱的是，其中一个标注奈玛特韦的样品中，鉴定结果是维生素C，送检的同批次利托那韦样品，经检测也是添加维生素C，“奈玛特韦加利托那韦变成了VC（维生素C）加VC，事关人命的事情，变成了娱乐片的节奏。”
正品药已进入部分医院
是否可以在国内通过正规渠道购买到正品新冠口服药呢？
有媒体报道，北京、广州的社区医院可以买到Paxlovid（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但需要符合一些条件，如患者需为65岁以上等。此外，2023年1月3日，上海已开始在115家二级、三级医院和113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社区医院）投入使用阿兹夫定片。患者可就近在社区医院经医生问诊、评估后开具相应处方，医保挂网价格为270元/瓶。
1月5日，记者咨询了成都某三甲医院，工作人员表示该药十分稀缺，并表示只要有Paxlovid到医院，都会用于重症患者，而价格则是根据国家定价，不会随意改变。
此外，根据2022年国家基本医疗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药品目录调整通过形式审查的申报药品名单显示，共有343种药品正式通过国家医保局组织的形式审查。通过形式审查的药品将进入谈判环节，其中包括首个国产新冠口服药阿兹夫定片、辉瑞新冠口服药Paxlovid（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等。
不少网友也都期盼医保“灵魂砍价”能将Paxlovid的价格“砍”下来。
武汉第四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许涛介绍，Paxlovid适用于具有进展为重型高风险因素的人群，应在发病或者出现症状的5天之内使用，而如果吃的药中不含有奈玛特韦，那很可能无法抑制病情，进而转为重症，“如果吃了无效药可能会耽误患者病情。”
许涛还提醒道，Paxlovid是处方药，使用需要根据患者肝肾功能、能否吞咽等具体情况而定，若是患者或患者家属自行购买了该药物，最好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
律师提醒代购药物需谨慎
湖北征和律师事务所律师董文明介绍，印度新冠仿制药属于在境外合法上市，但在我国尚未获批准进口的药品。个人自用、送人目的购买境外获批上市的药物是不构成犯罪的，但对以盈利为目的销售此类药物的代购而言，尽管我国于2019年修改了《药品管理法》，此行为不再构成销售假药罪，但这类行为往往涉嫌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以及非法经营罪。
若是通过代购买到假药或者付款后被拉黑，该怎么维权呢？
董文明提醒，如果代购者售卖的所谓新冠特效药中根本没有主要成分，则其行为涉嫌构成销售假药罪和诈骗罪，遇到此类行为时建议立即报警，并及时保存付款记录、宣传沟通记录、包裹、药品等证据，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同样地，如果付款被拉黑，也应该第一时间报警。董文明建议大家还是尽量通过官方或者可靠途径购买，代购购物情形下，缺乏担保方和有效的第三方监管，极易发生财物损失，给维权增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