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论语·颜渊》）

这一篇比较长，涉及孔子的一个弟子樊迟。樊迟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仁，一个是智（“知”是“智”的古体字）。

樊迟问：什么是仁？孔子回答了两个字，“爱人”。问什么是智？孔子的回答也是两个字，“知人”。樊迟没有透彻地理解。然后孔子就补充说：“推举正直的人安置在邪恶的人之上，这样就能够使邪恶的人转化为正直的人。”樊迟退出来，见到子夏，说：“刚才我见到老师，问老师什么是仁是智，老师说，‘选取正直的人，安排在邪恶的人之上，这样就能够使邪恶的人转化为正直的人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子夏一听，就说：“多么丰富深刻的话呀！舜有了天下，在众人中选拔人才，推举了皋陶，不仁的人就少了。汤有了天下，在众人中选拔人才，推举了伊尹，不仁的人也就少了。”

我们现在来稍微详细地解释一下。《论语》里面樊迟问仁总共有三次，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儿。有意思在哪里呢？第一，这说明樊迟这个人确实有一点笨，问仁问了三次。第二，问了三次，孔子都回答，说明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方面，可能是孔子记性不好。你也可以说这是孔子诲人不倦。另一方面，我们前面讲过了，某某问知，某某问政，某某问孝等，我们说这个都不大好翻译。为什么呢？因为问政、问孝、问仁，它实际上可以有多种不同的角度。有可能问仁的定义，有可能问仁的内涵、问仁的外延、问仁的功能、问实行仁德的方法、问通向仁德的路径，这些都是不同的问法。比如说，颜渊问仁，孔子就回答他“克己复礼为仁”。颜渊说：“请问其目？”他想请孔子告诉他仁具体的实行的条目。这就是不同的问法了。所以，樊迟几次问仁，有可能是第一次问，老师，这个仁是什么定义呀？第二次问的是，这个仁它怎么样去实现呢？第三次问的是，像我这种人怎么去实行仁德。所以，樊迟问仁，这是一个含混的说法。但不管怎么说，樊迟问仁问了三次，孔子三次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论语》里面，孔子回答学生的问题，不是我们今天的知识性的答复，不是本体性的答复，而是功能性的答复。

孔子对樊迟问仁的回答是“爱人”，这个现在有一个成语，叫“仁者爱人”，就是从这个地方来的。这可以说是对仁的一个最经典的回答，也是一个最标准的回答，一切的关于仁的内涵、外延、功能等，都可以从这两个字里面引申开来。

问完仁以后，樊迟又问：“老师，什么叫智慧？”这是两个不同的范畴，我之前讲到了会问就是一种学问。这个问题就很专业，这个专业性体现在它的逻辑上的不同的层面。仁指的是一个人的德行，而智指的是一个人的智慧。仁是伦理学的范畴，智是认识论的范畴，两个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两个问法很好。

孔子对智的回答也是两个字，叫“知人”。知人就叫智，对人的了解就叫作智。

作者：鲍鹏山

编辑：杜丹 宋晓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