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哥哥今年63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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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03年春节大年初三,香港政府长官到庙里上香,循例为香港祈福。很尴尬的是,他求到了一支下签。

当时的香港还未从金融风暴中复苏过来,长官于是好言圆场,“那就是说我们已经到了谷底,不能再衰。”

话音未落,非典肆虐,市面凋零,失业率创新高,香港几乎成为一座死城。

3月31号晚,张国荣和亲友打麻将,一边打一边骂港府不得力。

4月1号,张国荣中午和友人午餐,提醒友人要带口罩,

黄昏,他从东方文华酒店24楼纵身跃下。

全香港彻夜未眠。

4月8日,在细雨濛濛中,近五万市民无视非典的威胁,出街为张国荣送行。

一场秀必须演完,直到落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瞬间,文华酒店外的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一个月后,非典得到控制。转眼到了年终。

在TVB 12月的一年大事盘点里,40分钟的新闻节目,张国荣占了1分钟。就是这1分钟,告诉我们,一个人和一个城的命运可以如此紧密地交错在一起,从出生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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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香港在怀念张国荣,香港在怀念什么?

他们当年的哀痛远不止失去一个明星那么简单。

张国荣属于香港,也只有同时代的香港人,才能深切体会失去他意味着什么。

他们一起见证过这座城市早期的艰苦奋斗和后来光华璀璨的80时代。

巅峰之时的1989年,张国荣上了著名的访谈节目“今夜不设防”。主持人的咖位吓死人,乃黄霑,倪匡和蔡澜是也。

香港四大才子,去了三个。

风华正茂的张国荣歪在沙发C位,把三位老男人电得晕头转向,连平日嬉笑怒骂不拘的蔡澜也在他的气场下甘当安静的配角。

四个男人一台戏。他们飞扬跋扈,娱乐圈的好友逐个八卦过来,招摇到几乎口无遮拦,但是细想一下,又都无碍。

这就是荣少的功夫。张学友总结得好,“敢言而有分寸”。

那夜不设防,那年不设防,自由蓬勃的风气正盛,“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衰落开始了,直到张国荣的逝去,带走了香港的一个时代。

结结实实的一记重锤砸到港人头上,即使那些不是歌迷影迷的人,也难免会联想到个人际遇而感伤。

香港著名文化评论人梁款写道,“那一晚,我确认了两件事。一、对于我辈香港人,世界上的确有一样东西,叫做“我们的时代”。二、我们的时代已经正式终结,新的时代正在跌荡而生,香港人注定蹒跚爬行。”

“哥哥出道的时候,世界五大唱片公司刚刚在香港搞分会,开拓地区市场,成就了一代的音乐人既可赚钱又可推动高质演艺的双赢局面。我们能够遇上张国荣,是一种历史的福分。”

“八十年代,张国荣很红,哥哥的自信遇上了香港人的自信。他的音乐变成了平民成长经验裹的‘背景音乐’”。

“香港一代的成就在哥哥的身上体现,哥哥的黄金时代也就是我们黄金的时代。”

2003年至今,张国荣离开了16年,不管是在振兴经济还是娱乐文化业的路上,香港依然上下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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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远超前于当时香港的时代,甚至超前于今天的时代。

在艺术追求上,他开疆拓土,以先锋艺术家的自觉,在流行音乐和影视方面探索新的领域,拍戏时着力刻画复杂人性,演绎不拘于世俗规矩的角色。

从最开始触及青少年情和欲题材的《烈火青春》,到以同性之爱为主角的《春光乍泄》,再发展至《霸王别姬》雌雄同体的程蝶衣,他的意识一直让时代追赶。

“我觉得艺人做到最高境界是男女两种性别同在一个人身上。”

于是在2000年,他开了那场引起无数争议的“热情”演唱会,身披时装巨匠Jean-Paul Gaultier设计的华服,男身女相地演绎了一个天使在凡尘长大的故事。

个人风格那么突出前卫,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看不懂的人也不少。争议在所难免,张国荣不能说不介意。香港给了他“知音难觅”的失落感。

艺术从业者们却应该感谢他争取来的更多创作自由。

在个人生活选择上,张国荣公开自己的双性恋身份。他和唐鹤德的“世纪牵手”是香港乃至华语世界同志运动的高光时刻。

其实,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之恋,都会受益于更大的个体选择自由空间,受益于一个更加开放平等的社会。

他傲然的举动自然犯了忌。即使在今天,“恐同”还是社会的主流。当年的张国荣再骄傲,再倔强,面对非议,又怎能完全无动于衷?

“笑骂由人,洒脱地做人”,易说难行。

著名香港导演陈可辛在采访中黯然说到,“在香港,无论是对他的完美主义、他的私生活还是他的演技,我们的胸襟都显得太小了......”

“他应该去好莱坞,在那里他刚刚好。”

但是张国荣不喜欢好莱坞,他的才华和自尊不容许他去跑龙套,让种族身份凌驾于演员身份之上。

“我一直不赞成那些导演不顾一切地想去好莱坞拍电影。在香港和亚洲有更多的机会能拍出更优秀的电影,为什么要去好莱坞拍那些烂片?”

他深爱香港,他是香港本土文化上长出的一株奇葩,扎根脚下大地吸取阳光雨露,壮大后不忘回馈。

1999年,为了助力低迷的香港电影业,他以一元片酬出演新锐导演的片子《流星雨》,是唯一加入的巨星。

2002年,他第一次要当导演,投资没有来自香港,而是来自日本和大陆。这让他耿耿于怀。

“我不是在谈一盘生意,我要拍一部好片子。我张国荣为香港影坛贡献了那么多,得过那么多的荣誉,为港争光,为什么他们不支持我一下?”

他凭着强大自我和惊人成就,特立独行,同时还是希望得到香港主流圈子的认同。这种既超然又不甘心的矛盾心理让他吃足了苦头。

值得安慰的是,香港民众还是很疼他的。毕竟他们看着他出道,跌倒,走红,退出和再辉煌。自家的仔仔,什么都可以原谅,理不理解倒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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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香港这个背景,今天,当我们怀念张国荣,我们在怀念什么?

他的艺术成就和高贵人格,他的盛世美颜和惊世骇俗的人生,都是看得到的传奇。

但是,我们,大众,不可能真的了解张国荣,更遑论理解他。

不管听多少首他的歌,看多少部他的电影,追多少遍他的访谈,他始终如一颗孤星,似近还远。

他诚然是个热情的人,对人友善关怀,推心置腹,有知心好友不离不弃,近乎完美的爱人就在身边,但是他始终是孤独的。

这是天才艺术家的宿命,太敏感多思了,生命中永远痛苦多于快乐。而且,他们的痛苦和欢乐,其他人都不懂。

如果这个艺术家还患上了忧郁症,还是性少数派,那么世事可真艰难。再想保护他的人,恐怕只能爱莫能助。

没有相同体验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只有他自己。

“可会知,我心里困倦满腔,夜阑静,问有谁共鸣”,这是发自内心的诘问

所以,不要再去探究,那么爱靓的人,怎么会舍得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只要记得,他有过极致的幸福和快乐。他用自己丰盛的生命,丰富了我们的生活,带给我们快乐和思考。

还有,他的选择,如果我们不能理解,至少我们可以尊重。

他是性情中人,勇于袒露本性,让我们可以窥见一个自由灵魂的光彩。

每个人身上都有枷锁,就像万能青年旅店乐队唱到的那样,“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至少尝试去突破,比束手投降,更能激发出生命的能量。

张国荣很在乎人们记不记得他。生前他不断地问朋友,“你会记得我?”

记得,都记得。

怀念他,轻问一句,“以往多少快乐记忆,何妨与你一起再追”?

就让风继续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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