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2018年年末，FACEBOOK 突然流传开一些黑白旧照片。危坐窗边的刘德华、双手托头的徐克、坐地玩猫的邓光荣、整理仪容的林青霞、只穿内裤的林子祥、举枪扮鬼扮马的章国明导演……
演员 林青霞 ©️卢玉莹
导演、演员 楚原 ©️卢玉莹
演员、歌手 刘德华 ©️卢玉莹
歌手、演员 许冠杰 ©️卢玉莹
无论你本身是否爱看电影，看到这些旧照都会忍不住惊叹。相片经典之处，在于那些今天响当当的人物，在相片中不仅是“返老还童”了，更难得的是，照片反映他们工作中最真实的样子，没有搔首弄姿的明星POSE。
褪下华丽的光环，只有努力奋斗的身影和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28mm镜头下的众生相
1979年，卢玉莹加入了刚刚创刊的《电影双周刊》杂志，并开始负责杂志的『曝光人物』——一个用照片关注、挖掘、帮助电影工作者的栏目。
但卢玉莹未曾经历过系统化的摄影学习，所用相机是年少时父亲所赠的美能达胶片机，以及一支28mm镜头。
“估计没人想到我用的是28mm，总是惊讶我怎么能用28mm来拍人呢？”她非常自豪地说到。
她倒并非没用过其它焦段，只是总觉得 24-28mm 以外的焦段并不属于自己。
“我喜欢贴近人，打近身战，要跟被拍摄者有感觉。我不喜欢远远地架着长焦按快门。”
公关照不拍，只拍真实模样
电影工作者最吸引卢玉莹的，正是他们在资源有限的片场辛劳工作的样子。
“如果真正认识了某个名人，你会知道他并不如世道所知的那样。而我便是要发掘他真正的一面、最真实可爱的一面。例如张坚庭，他平时看起来很醒目。我就是想拍摄他很乖巧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他有另一面。”
编剧、导演、演员 张坚庭 ©️卢玉莹
这些都是要耐心等待时机才会捕捉到的。但卢玉莹不会狂按快门，只会等待合适时机再按下那一张。她形容自己就像一个配枪的猎人，随时准备开枪。
“例如拍摄成龙的那一张，我在片场等了整整一个晚上。成龙拍戏是不停在动、不停飞来飞去的，不好拍。但成龙那天拍到某个剧情时，不知怎么大发脾气，非常不满意，就自己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我跟了上去，拍了那一张就马上走开，收工。”
照片里的成龙当然年轻，身穿深色的功夫服装。抱膝而坐，情绪明显低落。与平时在别的媒体看到的活泼开朗的形象截然相反。
「别人问我刊登那些相片要不要先问被拍的人，我基本都不问的。大家都有个Respect，他们知道我拍他们不是要从他们身上得到利益，更不是要破坏他们的名声，而是在帮助他们。」
跟所有人都不熟
每一張照片，都能看得出卢玉莹与被摄者距离之近，如入无人之境。本以为卢玉莹与影星们交情甚深，谁知道她直接推翻了：
「我跟所有人都不熟。我不喜欢跟人熟络。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不会花时间建立这些关系，跟人熟络是需要建立关系的，是花时间的。」
在拍明星时，毕竟「明星」这回事本来就是包裝，要揭开他们的面纱捕捉其真性情，并不容易；能夠成功拍得一张好作品的过程，成为卢玉莹满足感的源泉。
演员 狄龙 ©️卢玉莹
狄龙这张照片里，他正在一卧室，拿着他的一张写真在走，身后的床头柜放上了另一张他的照片。
「我快速扫描了他的家，发现他有大量他自己的相片－－他当时已結婚，但不见他太太的照片，只有他自己的－－我就让他拿着一副很大的黑白照片，配以他魁悟的身形，让他就这样在家中走来走去，不要理会我。
他走了一段时间我也没有按快门，直到他走到他的卧室。我想本来也只有女子才会把自己的肖像放在床头，而且还用上了如此花俏的墙纸，整个跟狄龍的形象完全不同－－即他在人前的模样与他的真实內心完全不同。所以当他走到卧室时，我就拍了那张照片。」
导演许鞍华。拍摄于1979年，当时许的第一部电影还未上映。 ©️卢玉莹
记得栏目所拍的第一个人，是选择了许鞍华，那时她刚拍完了《疯劫》。
许鞍华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要她拍照，实在为难她，我私下有点儿不忍逼害她，可是任务在身，唯有努力把她请出来。
回想也好笑，我把她带到深夜的电车上，举机相向，她还苦苦哀求我放好一马拍。她不是矫扭作态，因为四周无人，她真的很怕拍照。怕拍照，我觉得完全正常，我也怕被人拍照。但终于我还是完成了任务。我很喜欢那张照片。
导演 章国明 ©️卢玉莹
幸而，不是全部都害怕相机，有些根本喜欢上镜，这类型的人最受欢迎，亦是最合作的模特儿。章国明就最可爱，他懂得怎样引导你的摄影，不断提出意见刺激你。面对着他，你会有很多很多选择，而不是相对无言─尴尬。拍摄过程是轻松、愉快的。
导演、监制 徐克 ©️卢玉莹
徐克也是很好的拍摄对象，他会给你机会，给你时间。有些导演在工作时异常紧张，不停走动，使你一个镜头也没法捕捉。楚原在邵氏片场内，快步来回，难得有停下来的一刻，但在适当的时候，他也会记起我的存在，而给我机会。
但有些导演便不会明白我持机等待的苦心，像有意作弄似的永远不会走到有足够光线的地方，使我用武无地……
黄志强正在地底拍摄《癫佬》，我冒生命危险攀落地铁的地底地盘，里面没有空气调节，乌烟瘴气，真难为那班要在里面工作多日。
导演、监制、演员 邓光荣 ©️卢玉莹
我又曾探过西环上面的防空洞，那时邓光荣在山洞里面拍《怒拔太阳旗》我要忍受那些防空洞的脏和黑，都怀疑我为何要自讨苦吃。
我又试过在寒风凛裂的高速公路伫立，那时曾志伟在拍《最佳拍档大显神通》的飞车镜头。全组士气高昂，像感觉不到寒冷，只有我一个冷得牙根打颤。
记得有一次，我要替麦嘉拍照，照例先打电话追查行踪，他说：今晚我们半夜出发，像黑夜行军，要攀山越岭，你还是别跟来吧！永远是那样大男人口气，我才不被他吓倒，坚持跟随出发。麦嘉唯有带我摸黑走路，一行人有讲有笑，并不太辛苦。虽然当晚捱到通宵，我也拍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可是深夜行山是我前所未有的经验，也算是有多少收获。
监制、导演、演员、武术指导 洪金宝 ©️卢玉莹
演员、歌星 林子祥（左） ©️卢玉莹
不拍了，不想受气。
然而，时代在变。或许变得连卢玉莹也始料未及：
《電影人》系列之所以没有持续拍摄下去，是因为到了1983年左右她因有其他工作，停了《曝光人物》的栏目，之后到现在也就没有重启这个系列。
「我没有继续下去，我感到抱歉，因为有些导演我还没替他们拍照。但现在我也无法重新拍摄了，我不懂得拍了。」
不懂，当然不是说不会拍照。
导演 林岭东 ©️卢玉莹
「我想我不会习惯现在的制度。譬如我现在去片场拍照的話，会有很多人问我干什么，然后会看我拍了什么甚至搜身。现在有了经纪人制度，又多了人限制你的行动，我怎会受这些气？」
当年搞那本杂志，决定内容和相片风格，在卢玉莹口中，就像学生办报那样随意，一切由零开始，辛苦却令人甘之如饴。
「那时候我们没有企业化的概念。我们就是一帮文艺青年，很想办一本好的杂志，我很想搞好香港的电影，就是一种热忱－－我们全部人都不收报酬，都是出钱出力在做。」
演员 石坚 ©️卢玉莹
30年后的今天，多得人老早就摒弃了专业的底线，形成人与人之间难以取信于人，造就一堆制度化的规则，以及出于猜疑的要求。
乌托邦早已化为乌有，纯粹而真诚的事物变得格外宝贵，正如《電影人》系列体现出的人性与纯粹，让照片成为永久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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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话题.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最想拍哪位明星？ /
出品 | 摄影之友（ID：fotomen）
编辑 | 江寒山 作者丨周颖瑶
图片丨卢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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