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是感激

　　——《芳心迷踪》（《A HEART ELSEWHERE》）

文／金侬

编导：普皮·阿瓦提

主演：尼利·马可利

荣获2003年意大利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

爱很容易与两种感情相混淆，一个是同情，另一个是感激。

恰如一条流动的河，同情者永远位于河的上游，被同情者永远只能接受上游奔涌而来的河水，一个是给予，一个是接受；给予不可能永远给予，接受也不可能永远接受，一旦关系改变，同情便不复存在，由同情产生的爱也就此消亡，就像河水不可能倒流。所以，由同情产生的爱是不能持久的。

感激是没有实现或可能和即将实现的报答倾向，它跟同情一样都是一种心理。之所以要报答，是因为受到给予；而一旦报答了，给予也就等于让对方收回了；既然互相在感情上不欠什么，感情的沟通便只好另寻它途，由感激产生的爱此时也就不复存在了。

同情和感激很像一对孪生姐妹，有同情的地方，总会有感激，这一对孪生姐妹凑在一起生成的爱情，必定是一种错觉，等待它们的肯定是悲剧的结果。如果把它们拆散呢？比如，一方是同情或感激，另一方是真心实意的爱呢？那就是俄国作家屠格涅夫曾经高度称赞过的人类最伟大的单恋。

《芳心迷踪》叙述的就是一个单恋的故事。

尼禄是一个傻得可爱的老单身汉，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却仍然是个处男。他的父亲凯撒是个有名的裁缝，专门替教皇做衣服，挺有钱。本来，尼禄这么过，父亲也不管他，反正尼禄还有个兄弟，凯撒可以把传宗接代的使命交给他兄弟。可惜兄弟不争气，突然去世了。这一下，尼禄的婚姻就成了凯撒头等关心的大事。为了促成尼禄早日成婚，凯撒特地把他送到自己早年交过桃花运的波隆纳，让他在那里当教授。

尼禄来到多隆纳，与父亲的好友理发师多明尼住在一起。多明尼很快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艾曼妮娅，她是多明妮理发店的服务员。

尼禄看上了漂亮的艾曼妮娅，他给她送花，请她到当地最豪华的餐厅吃饭。艾曼妮娅很高兴，但她自度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有钱的尼禄教授，便拒绝了尼禄的追求。

多明尼很快又把尼禄介绍给了自己未婚妻的姐姐，她虽然相貌出众，却是个瞎子。尼禄怎么会看上一个瞎子？多明尼也太小瞧尼禄了。尽管尼禄心里十分不情愿，但他还是出于礼貌，跟多明尼去了一家专门收养瞎子的修道院，多明尼要给他介绍的瞎子米莉安就住在那里。

修女们把一个个瞎子牵出来，多明尼把尼禄推到米莉安跟前，让他们跳舞。

尼禄是个书呆子，本来就不大会跳舞，加之他今天来完全是给多明尼面子，所以，他跳了几下就溜到了洗手间。这时，一个金发玉肤的美女出现在他的跟前。可怜的尼禄，头脑一阵昏眩，他就像被电击中了似的，对这个名叫安琪拉的盲女一见倾心。

安琪拉是个情场老手，她刚被男友吉多甩了，遇到尼禄，本能告诉她，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男人。于是，她迅速向尼禄展开爱情攻势，很快尼禄就丢盔卸甲，彻彻底底地拜倒在了这个女人的石榴裙下。

安琪拉要尼禄与她一起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便是报复已经结了婚的吉多。安琪拉要尼禄带她去吉多所在的饭店，这就等于当众向吉多宣布，尼禄是她的新男友；并且，她还要尼禄从饭店主管那里接过明晃晃的钥匙，让尼禄当着吉多和众人的面挽着她上楼去房间。安琪拉的用意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是要利用尼禄狠狠刺痛吉多。纯洁的尼禄哪里明白这些，他还以为安琪拉爱上了自己呢。

安吉拉的父亲破门而入，把女儿带走了。游戏结束了，但尼禄却沉迷其中，他上课无精打采，课后一次又一次地上门找安吉拉。安吉拉倒是高兴，安父却不得不出面提醒尼禄：你养得起奢侈的她吗？你能终生侍候一个瞎子吗？

尼禄的回答是：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难道爱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安父自然不好拒绝，安吉拉则更是把他当成了救命草。为了给失魂落魄的尼禄一点安慰，安吉拉主动把他约至闺房，帮他完成了人生三十五载第一次从男生向男人的转换。

对于安吉拉来说，这样做也许是出于感激所作的报答，或者干脆就是再一次利用尼禄对她的爱来满足自己的情欲；而对于尼禄来说，肉体的结合已经把他与她紧紧粘合在了一起，这就等于他在心灵上已经与安吉拉结婚了，接下来只需办一个手续。

安吉拉和她的家人绝不会反对这一桩婚事，而尼禄的父母一见到未来儿媳妇是个瞎子，差一点气得背过气去。他们所以没有反对，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无法反对，谁叫他们生了这样一个荒唐可笑的儿子？

结婚在即，安吉拉被送到瑞士治眼病。尼禄心花怒放地等待她的归来。突然有一天，他看到报上有照片，安吉拉与治愈她眼睛的医生在瑞士结婚。他一下子傻了！

安吉拉惯于把爱情作为奖赏赐予男人，她做出此事，当属必然。她既然可以报答帮助过她的尼禄，为什么不能报答使她重视光明的医生？比起医生，尼禄给安吉拉的帮助简直不值一提。相信尼禄应该理解这一点，所以，他默默地回到了故乡。

生活总是给人开玩笑。就在尼禄差不多已经将安吉拉埋葬在心底里的时候，她又突然出现了。出现在尼禄面前的安吉拉根本不认识他，只在尼禄向她背诵一句诗时，她才恍然似有所悟，最终还是迅速在他眼前消失了。

一次没有被视觉见证的爱情，你能说它是真实的吗？更何况其中一方仅仅把爱当作了感激。安吉拉复明以后投向尼禄的那深深一瞥，让我久久回味不已。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