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达II》:男性和女性,反抗与连结

如果说《阿凡达2》的剧情有什么不够完美的地方,我想,大概是在“反抗”与“连结”两种叙事间左右为难、游移不定。

长久以来,文艺作品习惯把男性英雄描绘为“反抗者”,古有孙悟空、哪吒,今有漫威、DC一众超级英雄,皆属此类。而女性英雄则不然,她们则往往充当着“连结者”的角色。从上世纪末宫崎骏的《风之谷》《幽灵公主》,到近几年迪士尼的《冰雪奇缘》《海洋奇缘》,故事中的女主角们,无一不是在通过个人魅力与超凡力量,将原本势同水火、剑拔弩张的两方势力连结为一,化干戈为玉帛,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与大部分以男性为主人公的英雄故事选择通过超人的勇气、巨大的武力战胜某个特定的、实体化的“最终boss”来解除压迫、拯救弱者迥然不同。宫崎骏创造娜乌西卡的年代,正值欧美民权运动“西风东渐”;而迪士尼借由爱莎开启“大女主”时代,也响应了后现代女性主义身份政治在网络空间的“大势所趋”。

我们不难发现,不论是日系还是欧美系的女性“连结者”叙事,都多少反映了从蒸汽时代、电气时代到计算机时代、新媒体时代的生产方式演进,及与之相应的上层建筑变化:女性从家庭走进工厂,继而走上更广阔的舞台。然而更令人深思的是,在“娜拉”们离家出走后的同时,这变化无穷的世界、突飞猛进的文明,却并未让男性做出足够多的相应改变。“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价值只有稀缺才会被尊重,某种意义上,我们对连结万物的伟大女性的呼唤,也同样是对不由自主停留在过去的男人们的另一种反抗。

《风之谷》中,娜乌西卡以一己之力阻止了王虫群的暴走

《冰雪奇缘2》中,爱莎作为北地巫女的后裔,驯服了失控的元素之灵

这一点,在《阿凡达2》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值得一提的是,“反抗者”从来不一定是男性,比如花木兰;而“连结者”也未必全是女性,比如《阿凡达1》中的杰克。事实上,在前作的剧情中,杰克的经历本就将“反抗”与“连结”两大主题彻底熔于一炉地叙述、交相辉映地呈现:一方面,他斩断了与“天空族”的血脉羁绊;另一方面,他又建立了与纳威人的家族关系。而到了系列的第二部,导演安排了两个担当“连结者”的角色:杰克的儿子和女儿,前者成为了巨兽“图鲲”的“精神兄弟”;后者则感受到圣母“伊娃”的“心跳声”。而杰克本人,则成了纯粹的“反抗者”兼“保护者”,导演浓墨重彩地渲染了他复杂而纠结的心理:渴望为家人战天斗地,却又屈服于人类的坚船利炮;渴望与“同类”打成一片,却又受制于自己的双重身份。

不过与前作相同的是,在《阿凡达2》中,“反抗”依然是明线、主线;“连结”也依然是暗线、副线。很大程度上,后者受制于并服务于前者。儿子心灵相通的“巨鲸”,最终成了反击人类军队的“战船”;而女儿感天应地的“魔力”,也差点害她得了“癫痫”。表面上看,导演曾以多处细节明示观众,地球生态环境已经岌岌可危,人类举族移民已迫不及待。于是在不远的将来,潘多拉必将变得“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杰克及其家人的身份当然会变得越来越尴尬,可我更担心的是,在“反抗”的呼声日益强烈的背景设定下,关于“连结”的叙述会不会愈发困难。毕竟时至今日,现实中的美国原住民依然在为这个故事感到不适。

图鲲,无论形象还是性情都像极了地球上的蓝鲸

迪士尼和吉卜力的“大女主”动画电影,往往是纯粹以女性为中心、“连结”人与人、人与自然为主线的叙事。其中,“反抗者”们只是过客,而男性则多为辅助者。然而《阿凡达2》则不同,导演并未让杰克彻底退场或“退居二线”,而是依然让他以绝对的主角、主体身份,负责展现并引领那份极度热血却又无比传统的,“好莱坞式”英雄的反抗行为与斗争精神。理论上,以象征大自然的伊娃和图鲲为核心的“连结”叙事,在本片中不仅增加了拓展与挖掘的空间,甚至可以直接拿来当做全剧的唯一主题。可事实上,它最终只是和前作一样,给杰克以暴力反抗人类殖民者的史诗之战营造了几分“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快感、爽感罢了。

和许多自诩“牛逼”的大导演一样,卡梅隆素来看不起漫威。可在我看来,哪怕他有意在《阿凡达2》中呈现更多的主题、体现更强的辨识度,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却是“追二兔不得一兔”,想要两手抓,却没有两手硬。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而卡氏,倘若一直如此,恐怕也注定跳不出好莱坞的窠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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