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磊磊读唐诗》:六神磊磊哪里是说唐诗,分明在说什么是正确的国学
近来,国学热兴起,很多家长送小孩子去学传统文化。那么问题来了,在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里,我们应该学习什么呢?我个人的看法是,应该让孩子们远离那些道德说教和意识形态灌输,这些内容等到他们长大了,有了分辨能力自行取舍。真正值得学习的,是更纯粹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只是关乎艺术和审美的熏陶。
那么为什么不学唐诗呢?和四书五经比起来,诗词歌赋是不是更可爱呢?意识形态和伦理道德,总会随着时代的发展或更迭,或湮灭,但诗歌永恒。
为什么六神磊磊那篇关于杜甫的文字能够刷爆朋友圈?因为他写出了杜甫诗歌之美。我摘录一段,大家感受一下:这1500多首诗连起来,已经不是诗,而是关于整整一个时代的伟大纪录片。这里面有王朝的盛世:“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也有时代的不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有恐怖的战乱:“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也有胜利的狂喜:“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有庶民撕心裂肺的痛苦:“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也有麻木无奈的叹息:“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有老友重逢的感动:“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也有孤芳自赏的矜持:“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还有惊心的花,有欢喜的雨;有青春的泰山,有苍凉的洞庭;有公孙大娘的剑器,有曹霸的画笔……
这灿烂的画卷,难道不比二十四孝更可贵,不比《弟子规》更迷人吗?我们想从国学里寻找什么?情操?审美?还是高贵的心灵?它们不在高台教化的四书五经里,而在唐诗宋词元曲之中。与其悬梁刺股,从史书的夹缝里读出字来,倒不如听张养浩念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罗辑思维创始人罗振宇评价六神磊磊的文字说:“说唐诗是通向中国文化的一扇门,直到遇到六神磊磊这个把门人。他逆转了这扇门的方向。从此,唐诗不仅通向古远,还通向当下。在这本书里,你对诗人不会再仰望,而是相逢。”不再仰望,而是相逢,说的是一种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
对着传统文化跪下,仰望膜拜,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姿态。把传统文化打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姿态。这两种姿态背后,都有诉求,前者是教化,后者是颠覆。我们想要的姿态,是一种久别重逢。导演王家卫说,很多传统的美好的东西都被埋没了,但它们并不会失传,它们生生不息,终有一天我们会再度和它们相遇,它们也会再度焕发耀人的光彩。
在六神磊磊的书里,没有仰望,也没有膜拜,只有老友相逢,把酒言欢,只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是六神磊磊想要传递的,对待国学,对待唐诗的态度。在最新的一期《新周刊》里,六神磊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就叫《现代人读唐诗,要先破除三种迷信》。这是他说给唐诗的坏话。
第一个迷信,老祖宗留下的都是好东西。
第二种迷信,乃是患上一种洁癖:“你也配谈唐诗?”同样的句式还有,于丹也配谈《论语》?刘心武也配谈《红楼梦》?易中天也配谈《三国》?高晓松也配谈《金瓶梅》?
第三种迷信,乃是对古人的“脑残式爱护”,这个不能亵渎,那个不能亵渎。
这三种迷信,我想起王小波讲过的一件事。说是当年电视剧《唐明皇》上映的时候,受到了一些观众的批评。于是剧组成员和一些记者就开了个研讨会,会议纪要登在《中国电视报》上。制片人的发言探讨了反对者的民族精神、国学修为、道德水准诸方面,甚至认为那些朋友的智商都不高。王小波被吓坏了:“从此之后,我再不敢去看任何一部国产电视剧,我怕我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忽然知道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而伤心。去看电影,尤其是国产电影,也有类似的危险;这种危险表现在两个方面:看了好电影不觉得好,你就不够好;看了坏电影不觉得坏,你就成了坏蛋。”
六神磊磊说:“唐诗本身,恰恰就是反对迷信的,是一种极包容、极开放、极力创新的文艺。它有形式、题材、手法上的巨大创新,也有头脑上、思想上的自由奔放、兼容并包,这些都熔铸在了诗人们的篇章之中,犹如悬挂在七、八、九世纪天幕上的闪烁明星。所以说唐诗的美,是包容的美,是多样的美。偏狭和迷信,是读不得唐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