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云龙纹象耳瓶”

器物年代：元至正十一年（1351）

保存地点：大英博物馆

▲青花云龙纹象耳瓶正面及背面

通高63.8，口径14.3，足径17.5厘米

元至正十一年（1351年），信州路玉山县顺城乡荆塘社的奉圣弟子张文进，虔诚地将一组香炉花瓶摆放在星源祖殿胡净一元帅的塑像前，再三稽首，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说着，清平吉祥，合家平安。

在一众供器之中，一对云龙纹象耳花瓶颇为扎眼——那是张文进特意吩咐工匠用时兴的青花瓷做的。青花瓷在景德镇的制造大概也有二三十个年头了，当初是蒙古人、色目人喜欢，事到如今，一般人仍然难以得到。上好的青花瓷，如非官府、贵族订货，就是远销海外。若不是张文进在玉山县也有些势力，恐怕也难订到了这几件上好的物件。

▲景德镇与信州路位置关系（黑字为元代地名，黄字为现代地名）。景德镇“水土宜陶”，元代已成为全国最重要的瓷器产地，烧制的青花瓷尤为著名。

想到这里，张文进不禁抬头又仔细端详起这一对花瓶来。瓶颈上方，在浓艳蓝色蕉叶纹的簇拥下，写着：

信州路玉山县顺城乡德教里

荆塘社奉圣弟子张文进喜舍

香炉花瓶一付祈保合家清吉子女平安

至正十一年四月良辰谨记

星源祖殿胡净一元帅打供

自己的名字和祈愿都好端端写在中间，想来胡元帅也能了解吧。供奉胡元帅是近些年流行起来的，据说这胡元帅生前在灵顺庙（即星源祖殿）事神多年，后被张天师封了将军。至正七年镇南王打了胜仗，就赖其显灵保佑，王爷特意奏封胡元帅为“忠靖灵应护国胡总管”，街坊们都说灵得很呢。

▲象耳细部。今天见到的双瓶并非“完美之躯”，其象鼻下本贴附一环，与象首组成“铺首衔环”，是祭祀供瓶与日用瓶区分的标志，现已无存，只留下脱落痕迹。

张文进的视线游移，瓶颈两侧，伸出象首环耳，颇显庄严。而瓶颈下方，蓝色的凤凰在云气纹的簇拥之下翩翩而起，又不失飘逸活泼。二瓶器腹上，两只张牙舞爪、威猛无俦四爪龙相视而吼。海涛、杂宝、云气、莲花……张文进满意地扫视着案上的花瓶，一时竟有些沉醉了。

瓷工说，若不是用回回（穆斯林）商人从西洋带回来的青料，这蓝的发色还不能这么纯正哩。说这青料是从西洋那边什么叫忽鲁谟斯（今伊朗霍尔木兹）的地方运出来的，回教那边的地名总是这么叽里咕噜的。把这一对上好的佳物供奉给神灵胡元帅，大约冥冥中，他就能明白自己对家族、对子女的一番情深了吧，张文进这么想。

▲瓶身细部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很多很多年以后，自己供奉给胡元帅的这一对云龙纹象耳瓶，先是辗转到了北京智化寺，后来又被倒卖出国，漂洋过海，到了比为它绘满郁蓝色彩的青料故乡更远的地方。张文进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寄托他情深意重之物，以远方为起点，引起了今人的“一往情深”。

▲今展于大英博物馆中的云龙纹象耳瓶，为英国大维德中国艺术基金会藏品。它们远渡英国后，一件于1927年被转售大维德，另一件则于1935年被大维德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得，经历了漂洋过海又分别数载后，再次合璧。

1929年，英国的霍布森（Hobson，R. L.）在《Old furniture》杂志中首次介绍了这对标识着日期的青花瓷瓶，张文进和他的瓶子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20世纪50年代，以这对标注着张文进祈愿年份的瓶子为基准，美国的波普博士（Pope, J.A.），认出了它们藏在土耳其托普卡比宫和伊朗德黑兰国立考古博物馆的“兄弟姐妹”。

元青花的家族自此渐渐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和喜爱。得益于中外考古发现，越来越多的元青花在世界各地现身。那些出土的未曾铭写年款的器物，每一次身份的确认，无不要回眸于当初奉圣弟子张文进的一番虔诚情深。

▲元·青花波涛龙纹盘

伊朗国家博物馆藏

▲元·青花缠枝牡丹纹葫芦瓶

土耳其托普卡比宫博物馆藏

▲波普博士

若今天，把那些元青花瓷片的出土地点连缀起来，海上与陆上两条丝路的影子若隐若现。而那丝路，仿佛这对瓶上屈曲的云龙——用中东的彩，中土的笔，绘出腾空的色调。又仿佛两条纽带，寄予着蒙元时代的国人对那更广大世界的“一往情深”。

大约是这种种情深，才给了张文进们表达的可能。

大约是这种种情深，才有了元青花们漂泊的温存。

大约是这种种情深，值得我们今天，漂洋过海，去看看它们。

▲器颈上方铭文。四月八日为佛教浴佛节，也是灵顺庙一年一度的祈福斋会，这可能是张文进选择四月吉日敬奉的缘由。而铭文称“香炉花瓶一付”，则他完整的供奉为一香炉二花瓶的“三供”，今香炉已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