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 马麟 林和靖图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藏
修养,是中国画家的终生课题
文/程大利
回望20世纪,能「固守传统」的人是没有几个的。20世纪是革命的世纪,反传统是时代潮流,笔墨文化当然地被归为「旧文化」的范畴,中国古代几千年的笔墨智慧很轻易地被冠上「残羹剩饭」的帽子。不需要用「最大的决心」打出来,因为没有几个人能「打进去」。我们已经能够看到笔墨文化断裂的结果。「用笔」二字,整个时代都生疏了。
程大利指导学生写生
按历来的画论,笔墨一途离世俗越远越好,时尚与笔墨本质无关,尤其山水画,追求一种永恒状态,「人间烟火气」与「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相克。中国人的这种古老的观点颇类今天的生态环境意识,从来就没有「落后」过。
中国画不追求快节奏,如行云流水般地散淡从容,是静下来、慢下来、淡下来的艺术,是心灵深处的一咏三叹。尤其强调以书法为基础的写意绘画,是笔墨的太极拳,不绝如缕又绵里藏针,令人周身通泰,体强心健。中国书画从来就长于纯净心灵,陶养性情、是静心的艺术。所以,入世的儒家把笔墨一道作为造就理想人格的修养手段。而中国书画家本人更于此道之中「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祛病而增寿」。
南宋 马远 洞山渡水图 东京国立博物馆
历来的大师在崇尚清奇、简净、纯粹的画风时,追求着笔墨的纯净与透明,无论黑白,皆净而亮、深而远,就像追求心性的高洁一样。有成就画家的生命状态往往是一种低调的坚守。就像一种信仰:艺术与生命合一,艺术是生命的展开与完成,而不仅仅成为换取世俗利益的手段。始终追求心灵质量的完美。真正的大家笔下流露出的是天地真髓,大善和大爱,这种笔墨不仅净化自己,也可以净化他人。
力图取悦于人的作品必留下「做」的刻意。中国古代有一种对画家极其严厉的批评——俗,并认为「俗病难医」。但清人王概开出药方:「去俗无他法,多读书则书卷之气上升,市俗之气下降矣。」古人读书时间常常超过执笔时间,以手不释卷为乐。
南宋 梁楷 太白行吟图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所谓「澄怀观道」,「澄怀」是「观道」的前提。优秀的作品必然建立在画家的人格德行完善的修为过程中。王昱强调:「学画者先贵立品。立品之人,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之概。否则,画虽可观,却有一种不正之气隐约毫端。所以,历来‘端正’二字极为重要。」这样的论述自宋以来,蔚为大观。画家学画之初,就注意到自己的心性品格——「理正气清,胸中自发浩荡之思,腕底乃生奇逸之趣。」「绘宗十二忌」和明清各家论述的用笔之忌,又何尝不是做人之忌呢?
南宋 马远 踏歌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古典哲学认为,宇宙自然生生不息,人体也是真气流转,关照笔法应是元气充沛,循环不绝。当外部不利环境影响到心理和生理时,元气会变化,出现气虚、烦躁等,反映在笔墨上乃现「浮」、「躁」。修养不到、难以克服。而一味讨好外界、急盼赞扬或求胜斗气,则常现匠气。所以,养气是画家功课。要修炼到「气脉不断、笔不困、墨不涩、元气安稳、神闲意定。勿促迫、勿怠缓、勿陡削、勿散神、勿太舒、务先精思天蒙。山川步伍,林木位置……以我襟含气度,不在山川林木之内,精神驾驭于山川林木之外」这里已透露出「气韵」的天机——心神高远笔自深厚,心境旷达境自高迈。」
中国画以境界论高低,仅有才华是不够的。修养,绝对是终生课题。
北宋 赵佶 芙蓉锦鸡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明 沈周 庐山高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程大利,1945年出生,曾任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总编辑,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中国文联第七届、第八届全委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第六届、第七届理事。现任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程大利访问学者工作室导师,同时兼任荣宝斋画院、凤凰岭书院、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等处程大利工作室导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自1992年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程大利在江苏省工作期间曾担任江苏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美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江苏画刊》主编。
明代 文徵明 枯木疏篁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