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点民国文学期刊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插图，首推曹涵美。

曹涵美（1902—1975），张光宇三兄弟中的老二，原名张美宇，出生后就过继给母舅，改姓曹。自幼喜爱绘画，卓然成家。

20世纪30年代，读图已成为上海的一种阅读时尚。1935年《论语》杂志开始连载曹涵美画的《儒林外史》插图，每期刊登一幅或两幅，每幅表现一回故事，共连载四十多回。仿照《点石斋画报》以图释文的形式，均为上图下文的版式。《儒林外史》写透了中国古代官场的形形色色，如《严监生临终伸指》借一个小情节刻画了吝啬鬼渺小的灵魂。严监生积累了十多万两银子的家财，临死那天从被单中伸出手，竖起两个指头，众人不解其意。妻子走到油灯前，把燃着的两根灯草挑断一根，严监生登时放下手来，断了气。画家观察细致，笔力不凡，插图人物描绘生动入微，故事背景的亭台楼阁、街坊茶舍，均各有交代。

曹涵美轰动当时、享誉至今的画作是《金瓶梅》插图。

《金瓶梅》插图的连载比《儒林外史》插图为早，从1934年《时代漫画》第二期起，每期一幅，直到杂志终刊，共刊出三十九幅。同一时期，曹涵美还有《李瓶儿》（刊《独立漫画》）和《春梅》（刊《漫画界》）两组连载，都属于《金瓶梅》系列。图画的下面配有或多或少的小说摘编文字，或节选或转述原文。

为什么要画《金瓶梅》？曹涵美在后来出版的《曹涵美画第一奇书金瓶梅全图》自序里写道：“《金瓶梅》一书，结构缜密，文笔简练，寓庄于谐，为众生说法，所说曲尽人间丑态。”“作者以情爱为表，讽刺为骨；不但讽刺一个人，讽刺社会，简直讽刺到一个国。”“我画《金瓶梅》插图，不是打算凭什么幌子，大吹大擂……主要此书文墨惊动了我的心，觉得大可入画，是借人家掌故，抒古之丘壑，有程序地探讨练习，使技巧上有所竞争。”

潘金莲是书中主要人物，曹涵美这样评价：“她是在封建制度下，捏造成的一个代表人物，那时大家都认为女人是祸水，又借她来痛快地骂尽天下一般的淫毒妇人！岂知历来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生活上，女人一向仅仅是男子心目中的玩物；不过，朝秦暮楚，荡闲逾检，男女的对象各时代都有转移而已耳！”（《金瓶梅中的潘金莲》）

《金瓶梅》插图画面美丽，笔致精工。画家以稍带夸张的柔美线条，流畅飘逸地传出人物的仪态神韵，眉挑目语，各合身份。贺天健称：“曹君涵美，余老友也。工人物，铁线游丝，上规李龙眠、钱舜举，下法仇实父、改七芗（改琦），骎且自成一家。所作《金瓶梅》本事图，工致精能，吴友如无其秀也。”画中屋宇器物则用界画技法，华厦深院，布局严谨；零物杂件，规矩精巧。

《金瓶梅》因过分刻露描绘男女性爱而受到非议，曹涵美的插图对性爱场景的处理，注意把握画面分寸，避实就虚，恰到好处，超出明清刻本中插图的水平。包天笑称赏“尤贵有含蓄之意。”（《介绍金瓶梅全图》）

1936年6月，《曹涵美画第一奇书金瓶梅全图》（第一集）问世，内容就是发表于《时代漫画》的《金瓶梅》插画的集合。抗战期间，曹涵美又重画《金瓶梅》，1942年《曹涵美画第一奇书金瓶梅全图》在上海印刷发行，全套十册，总计五百余幅。文图双美，珠联璧合。不过，说是“全图”，实际上只画到原书的第三十五回。两个版本，画法有所不同，见仁见智，评价各异。

文并供图/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