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曾被戏为“傻子”,专权后在内衣上绣蟒龙,只比藩王少一爪

文|押沙龙

明朝的中枢制度发生了两个重要变化。一是朱元璋废掉了宰相。后来虽然产生了内阁,但内阁大学士不同于唐朝的宰相。大学士只负责内省,理论上并不能直接指挥外省六部。内省和外省出现了永久性的断裂。少数权臣可以绕过这个障碍,但这属于不正常现象,严格来说属于违法乱纪。还有一点就是帝国运转越来越自动化、越来越公文化。明朝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和大学士没有面对面的联系,帝国照样运转。各地公文汇总到内阁,内阁做票拟起草处理意见,司礼监按票拟审阅批红,文件就生效发回。大家都说明朝皇帝懒惰而清朝皇帝勤快,其实这不光是性格问题,更多是制度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明朝太监有批红权,而清朝没有。清朝皇帝如果懒惰,系统就会崩溃掉。

明朝管理宦官的机构是二十四衙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司礼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就相当于大内总管,其副手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般来说,秉笔太监负责具体批红,掌印太监负责最后审核、在上面盖印。按制度规定,他们只能按皇帝的意思批红,主动权还不如内阁的票拟。但如果皇帝懒惰,他们的权力就会变得相当惊人。在外省、内省、大内这个权力链条里,他们身为大内总管,又能控制内省的最上游,所以才会培养出魏忠贤这样的权阉。

《绣春刀》中的魏忠贤形象

魏忠贤的性格很有意思,奸险之中不乏憨傻天真。在崛起之前,他的绰号就是“傻子”。而崛起之后,他的很多表现也有点憨。比如有个心腹无意中说了一句:“外官都是在诳哄老爷”,魏忠贤就深受刺激,揣着一颗受伤的玻璃心长吁短叹:“原来他们夸我都是假的!原来他们都在哄我!”一连好几天称病不起。据说他在宫里看戏,一看到秦桧出场,他就马上对号入座,表现得坐立不安。其实这跟他有啥关系?至于他的治国方略,也颇为古怪。有次前线吃紧国库空虚,魏忠贤就想出一个主意。按照惯例,皇帝可以特殊恩准某些人“宫中骑马”,有这个特权的人每逢年节要献匹马。魏忠贤就一下子赏给几百个太监宫中骑马权,然后让他们缴马。这就是讹人啊。人家其实不想宫中骑马,但没办法,让缴马就缴吧,也都是些老马病马,往辽东送的时候,“随到即死”,士兵只好当伙食吃。魏忠贤这也算是憨人想出的笨办法。

这么一个人物能压倒文官系统,无非是因为他侍奉的主子是所有明朝皇帝里最懒惰、最无知的一个,所以他获得的代理权最完整。靠着这种权力,他能对权力链条进行日常性的细密掌控。此外他还占了一个便宜,明朝没有能够指挥外朝的宰相,内省和外省出现断裂,更加无法和他抗衡。所以魏忠贤有极多的文官党羽,也就是后来说的阉党。唐朝宦官力能废立天子,却从没有在文官系统中有这么大的渗透力。这种现象绝对不能仅从士风颓靡的角度来分析。

阉党们对魏忠贤的奉承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留下不少笑话。就像当时到处给魏忠贤建生祠,立魏忠贤的雕像,有一个雕像把脑袋做大了,帽子做小了。木工只好拿刀把这个脑袋削小点,有人就冲上去抱着魏忠贤的脑袋痛哭:你敢削我的厂公!太仆少卿曹钦程被削籍为民,还不忘向魏忠贤表忠心“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结果让厂公啐了一脸。这些轶闻趣事历史上记载了很多,看久了会产生错觉,好像魏忠贤已经控制了整个国家。

其实魏忠贤的权力架构里缺失了重要的一环:军权。仇士良有军权却无行政权,魏忠贤有行政权却无军权,各有各的软肋。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奇怪:魏忠贤为什么不能控制军权?魏忠贤当然可以想办法撤换军队领导。但发动军队反皇帝,可不是撤换几个领导能解决的事儿。唐朝宦官们能对神策军如臂使指,靠的是世代积累沉淀出的力量。魏忠贤做不到。等崇祯要收拾他的时候,他居然束手无策。其实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乘崇祯刚入宫、立足未稳之际,谋杀掉他。这个机会其实也很渺茫,何况崇祯非常小心,不肯吃宫里的食物,甚至还在案头摆着宝剑。不久崇祯的心腹接管大内,魏忠贤就连这一点机会也丧失了。他像纸糊的房子一样坍塌了。可见大内总管们哪怕掌握了日常性的、制度性的行政权力,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孕育出军权,他们依旧只能是皇权的附庸。

据说,魏忠贤的内衣上都绣着蟒龙,上面只比藩王的蟒龙少一个爪。魏忠贤替皇帝拿起那些奏折的时候,他真的就像绣在内衣上的那条蟒龙,虽然酷肖天子真龙,但终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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