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邓演达被害是否与陈诚有关

1931年12月22日,蒋介石信赖的心腹爱将,第十八军军长陈诚在江西驻地像往常一样给未婚妻谭祥写信,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刚刚提笔,眼角早已湿润:“今天是我俩订婚的七周月纪念,国仇友恨,岂堪回首。择生兄为革命而死,为中华民族而死,为世界弱者而死,死得其所矣!又复何憾?惟壮志未酬身先死,不能不为革命前途、中华民族前途、世界弱者前途痛哭耳。”信中说的择生兄,指的是著名国民党左派领导人邓演达,字择生。陈诚与邓演达交情匪浅,所以才在信中向未婚妻哭诉。

然而,1950年代逐渐流传一种说法,有人指摘陈诚“猫哭耗子假慈悲”,分明是为了取得蒋介石的信任,卖友求荣,致使邓演达被捕遇害。

那么,真相到底是怎样的?邓演达与陈诚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两人真的曾联手反蒋吗?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除掉邓演达?陈诚究竟是亲邓还是亲蒋?本期档案揭秘,李涵为您讲述:邓演达被害是否与陈诚有关

孙中山曾说,“干革命,有两达,革命有希望”。两达,指的就是邓演达和张民达。确实,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邓演达竭诚拥护“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担任黄埔军校教练部副主任兼学生总队长、教育长等职,深受黄埔师生爱戴。北伐时,邓演达担任政治部主任要职,占领武汉之后,更是红极一时,兼任湖北省政务委员会主任、武汉行营主任等大小职务竟然多达20余个。

1927年7月,在汪精卫“分共”前夕,邓演达辞去所有职务,秘密出走莫斯科,临行之际留下《告别中国国民党的同志们》一信,抨击汪精卫集团步蒋介石的后尘背叛孙中山遗教。11月初,宋庆龄、邓演达、陈友仁三人联名发表《对中国及世界革命民众的宣言》,倡议组织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继承孙中山遗志。

1930年5月,游历考察了欧亚数国的邓演达秘密回到上海,几个月后正式成立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简称“临委会”,即中国农工民主党前身),担任中央干部会总干事;与陈诚交情颇深的前粤军将领黄琪翔任设计委员会主席委员,主管军运工作。9月1日,邓演达起草《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矛头直指南京国民政府,主张中说:“我们坚决相信,三民主义这个名称虽然被叛徒们所盗窃,它的内容虽然被叛徒们所曲解,但三民主义的真相,却并不因此而受丝毫损失。我们要努力去打倒这些叛徒们,恢复中断的中国革命”。

1930年5月邓演达回国组党

陈诚和邓演达的个人关系非同一般。1923年春,邓演达升任粤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陈诚是他麾下连长;在广东肇庆,李济深、邓演达联合介绍陈诚加入了中国国民党。1924年夏,邓演达兼任黄埔军校教育部副主任,陈诚调任军校特别官佐。虽然邓演达的思想较为激进“亲共”,但他朴实的工作作风和勇敢的战斗精神,给陈诚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坊间一直盛传陈诚与邓演达及“临委会”高层有过相当接触,表示愿意从第十八军的公积金中拿出部分作为活动费用。据时任第十八军军部少校副官的邱行湘回忆,陈诚赴日本观操之前,他送陈诚到上海,同住在法租界爱咸斯路的寓所内,当时曾看到过“临委会”的文件,黄琪翔等人经常与陈诚会面,谈话多保持秘密状态。

“临委会”主要干事之一朱蕴山晚年透露:“当时的陈诚曾经秘密参加了邓演达领导的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事属机密往往扑朔迷离,陈诚自己当然不承认,强调他和邓演达“各人主张不同,各行其是”,又不讳言“私人情感实未因此而稍减”,总之是耐人寻味。“临委会”争取陈诚反蒋,邓演达介绍庄明远、丘新民、陈烈、曹金轮、胡一等人到第十八军工作,都得到了妥善安排。甚至传闻陈诚亲信干部第十一师师长罗卓英、第十四师副师长周至柔、第三十一旅旅长萧乾等共60多人加入了“临委会”。

1931年六、七月间,反蒋的各方面力量屡有所动,北方的石友三、孙殿英活埋了张学良的代表;冯玉祥纠合旧部,谋求恢复实力,两次派其亲信联络“临委会”商谈政治、军事问题。另一方面,邓演达一手组织的“黄埔革命同学会”发展很快,会员人数和受到影响的黄埔学生达5000余人。6月22日,邓演达写信给黄琪翔,明确告知第十八军所属的“11师又14师的工作,现在大规模的进展,已派特派员去指导”。决定加快起兵倒蒋的步伐,亲自带领几名得力的干部,去江西争取陈诚攻占南昌,同时派出联络员,通知所有有联系的部队,一起响应军事行动。

“临委会”组织部干事罗任一证实,当时一些地方部队愿意参与,比如第十九路军、新编第二师、新编第二十师等,甚至第十一师也有部分听命行动。那么陈诚本人是否知晓邓演达的“倒蒋”计划呢?或者事先是否有过一些承诺呢?

陈诚

答案是否定的。罗任一撰文指出,邓演达本来计划当面与陈诚说破,“如果你反对起义倒蒋,可将我捆送给蒋!否则,同我一起发难,或者离开部队”。邓演达估计陈诚虽然没有扯反蒋旗号的勇气,也不至于忘恩负义。

显然,这是一次前途难测的冒险行动。临行前三天,邓演达与朱蕴山话别:“我要穿草鞋去行动了,请你留守上海代我负责。现在一不做,二不休,生死只有置之度外。”

如果邓演达能够顺利成行,陈诚势必面临艰难抉择。不过事与愿违,1931年8月17日下午,邓演达在上海愚园路愚园坊20号对江西起义干部训练班学员作结业讲话时,因叛徒陈敬斋告密而被租界巡捕拿获。黄琪翔当晚也差一点被捕,幸亏机警,塞上一把钱,侥幸逃过一劫。19日,邓演达即被“引渡”到位于上海龙华的淞沪警备司令部,旋即押解南京。

其实早在2月中旬,蒋介石就曾指示上海市警察局局长陈希曾注意缉捕邓演达,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7月底,蒋介石再度电令中央党部秘书长陈立夫:“邓演达在沪活动,非设法拿获不可,望速设法或派黄埔生为间谍亦可。”正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时候,陈敬斋主动“投诚”。陈敬斋是“临委会”上海组织工作负责人,由于生活作风不正,引起同仁极大意见,已经内定调去福建工作。但陈敬斋不同意,后又提出“只要见邓先生一面,去也甘心”,背地里却主动接洽南京政府,邀功请赏。当天会议中途,陈敬斋故意谎称肚子疼,要求出去买止痛药,实则通风报信。“临委会”缺乏警惕,高层领导人几乎全部束手就擒。

邓演达被捕后,黄埔时代的教练部主任王伯龄前来探望,邓表示“自己作事自己当,决不推诿,但我不是共产党”。一起被捕的党人悄悄分析“案情”,邓演达坚信“南京决不至于杀我,但三五年内决没有出来的希望,借此机会多读点书也是好的”。8月下旬,消息传到江西,陈诚心急如焚地在日记中写到:“择生,吾友也;总司令,吾之上官。一情不可绝,一义不能忘。”他立即恳请蒋介石:“闻择生被捕,與渠私谊,钧座素所深知,敢请为国惜才,从宽拟处。”蒋介石爽快的答应:“择生事,准从宽大办理,特复。”

1931年8月17日,邓演达在上海被捕。图为邓演达(右一)在国民党侦缉队特务的押送下戴着手铐走向囚车

8月末,陈诚写信给未婚妻谭祥,娓娓说道:“邓择生兄系我的好朋友,亦总座(蒋介石)所素知。此次闻择生兄被捕,心甚不安。因总司令对择生兄,不但是政敌,且私人情感亦极恶劣,实择生兄过去有过分之处。此次被捕定祸多吉少。顷接总司令复电,准从宽大办理。在公我固须随总司令为党国努力,在私总司令之恩亦不能不报。”

9月10日,陈诚在报纸上看到“中央常会决议严惩邓演达”,心情跌到谷底,不禁又向谭祥述说起心中苦闷:“如报纸所载果确,我实无以慰故人,且连年目睹诸同志之互相仇杀,此心痛苦不可言宣。决步立三兄(严重)之后,对于总座之恩,只有图报于来生也。”言下之意,保不住邓演达活命,只好辞职不干。

15日,蒋介石致电陈诚说:黄琪翔与邓演达介绍到十八军工作的人员,希望你密切注意。在查获的邓演达给黄琪翔的信中说,已经在你的十四师安插了他们的得力人员,可能有大动作。希望你查获他们密谋不轨的证据。

从这封电报可以看出,蒋介石明显不想把陈诚推向对立面,可谓给足了陈诚与邓演达划清界限的空间。陈诚的回复不亢不卑:我十八军的官兵坚定不移的信仰钧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任何反动分子都不能动摇蛊惑我们,请您放心。所谓第三党,理论还不成熟,组织还不健全,不会有什么作为。现在邓演达已经被逮捕,所谓人亡政息,其余的人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我觉得应该对他们宽大处理,不必株连旁人,以免有人铤而走险。至于邓演达说在我十四师安插了人员,会有大规模行动,实在太幼稚了”

陈诚丝毫没有逃避的意思,既不否认自己的军中有“临委会”介绍的人,也不打算实行政治“清洗”,而且表态自己军中绝不会出乱子。事实证明,邓演达确实过于乐观了,之前针对第十八军所做的工作,都是白费力气。

邓演达在狱中写过5封信给罗任一、九.一八后写过一纸条给郑太仆、3封信给南京的万灿。指导工作,表明斗争决心。图为邓演达从狱中转出来的两张纸条

“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神州为之鼎沸。邓演达透过看守写信给被捕同仁:“当局决不会杀我们,这一层大家都不必忧虑!他们差不多每天有人来看我的,同我谈话很多,意见是要我软化。日本已于九月十八日占领了沈阳,这几天外交问题极紧急。昨天他们有人来问我应付日本的意见?我想我没有软化的必要,我仍当坚决的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此时,陈诚则积极请缨抗日,“愿率所部与倭寇决一死战,成败利钝,概不暇计。宁可致死于亡国之前,不愿偷生于国亡之日”;“倭兵据辽,全国悲愤,我政府除明令对日宣战外,别无瓦全之道”。

12月15日,蒋介石内外交困,通电下野。而大约在一个多月之前,狱友收到了邓演达用红色铅笔写下的最后一张字条:“我已被移住紫金山的荒屋上,以后通信将不可能。”

正如邓演达所预料,同志们从此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只字片语。11月29日,邓演达被秘密杀害于南京麒麟门外沙子岗。12月初,还在蒋介石尚未正式宣布下野的时候,邓演达遇害的消息就已传得沸沸扬扬。朱蕴山为此找到京沪卫戍司令长官陈铭枢,陈铭枢也是一团雾水:“我当卫戍司令,难道处死一个人,我还不知道吗?”陈铭枢与邓演达同为粤军出身,在反蒋问题上具有共识,按照他的想法:“蒋介石已经快下台了,不至于冒此大不韪,只要蒋离开了南京,孙科确实掌握了政权,释放邓演达还不容易吗?”

邓演达的大哥邓演存四处打探消息,宋庆龄闻讯找到蒋介石,表示一定要见邓演达一面。蒋介石眼看无法掩饰,才说出一句“这个人见不到了”。宋庆龄怒气冲天,当场掀翻茶几,蒋介石只得上楼躲避。

陈铭枢得到消息后,大感意外,悲痛之余,立即派人收葬,并拿出两万元,帮助邓家料理后事。

那么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除掉邓演达呢?

陈铭枢为邓演达所题碑文

朱蕴山断言:“蒋介石之所以要在下野之前决心杀害邓演达,是出于他的政治野心。他想到下野后最有力量上台的是邓演达,如不乘机干掉,将来对他的威胁最大。”或许,在邓演达“服软”的前提下,蒋介石有可能“宽大办理”。偏偏邓演达立场坚定:“决不!他要我投降,要我抛弃我的主张,那他拿刀子来好了!”

另据台北所谓“国史馆”新近公布的相关档案,当时想要除掉邓演达的大有其人。8月24日,湖北省政府主席何成濬致电南京,“请迅将邓犯明正典刑”;9月14日,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主张“恳迅予显戮以谢国人”;10月6日,第十军军长徐源泉提出“兹经在沪捕获应请尽法处治”。这些人都是两湖一带的地方实力派,他们对大革命时期的工农运动记忆犹新,对邓演达采取的“左倾”、“联共”政策怀恨在心,意图除之而后快。

12月17日,邓演达被判处死刑的消息见诸报端。宋庆龄在上海发表个人宣言,斥责蒋介石“阴狠险毒”,“忠实革命人材必设法置之死地,最近如坚苦卓绝、忠勇奋发之邓演达,终遭惨杀,即其一例”;痛批“中国国民党早已丧失其革命集团之地位,至今已成为不可掩蔽之事实。亡国民党者,非其党外之敌人,而为其党内的领袖”。何香凝同时电呈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报载邓演达判处死刑,究竟已未执行?请电复,如未望即释放。”

陈诚在江西前线不明真相,同样以为邓演达被判死刑,尚未执行,决心通过辞职迫使蒋介石网开一面。这一次,蒋介石不再客气,反问陈诚:革命可否为私情而忘公义?今既证实邓演达有叛党乱国的罪证,如不能让他伏法,纪律不张,何以革命?”

20日,陈诚依然以为邓演达尚在人间,为保挚友一条生路,他近乎哀求地电呈蒋介石,希望他能给邓演达留一条生路。但蒋介石依然严厉:“望弟勤奋自持,公忠体国,勿念私也。”

22日,陈诚确认邓演达已经惨遭枪决,想到对外不能抗日,挚友又为革命丢掉性命,悲愤手书四个大字:“国仇友恨”。未婚妻谭祥好言相劝,毕竟邓演达的死早已经是事实。陈诚冷静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想明白了,对谭祥说““论私谊择生不过系我友,而蒋先生实无异父兄”。调整心绪后的感情天平终究还是倾向蒋介石。毕竟,现实利益更能左右政治人物的最终选择。

不过,陈诚对邓演达留下的旧部还是关照的。对于“临委会”介绍过来的人员,态度始终如一,尤其是庄明远,抗战后期官至军政部军需署储备司中将司长。1948年10月,陈诚因胃病从上海移居台北阳明山静养,并打算让庄明远一同去台湾。庄明远以“有病正在治疗之中不便乘机”为由,委婉拒绝,后来参加了新中国开国大典,担任国家交通部供应局副局长。

1957年11月,邓演达遗骨迁葬南京灵谷寺东面新墓地,庄明远以农工党中央委员会委员名义出席了公祭典礼仪式。

《同舟共进》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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